沙發上的靠枕被主人隨意地扔在沙發兩頭—— 能想象她昨晚是以怎樣慵懶的姿勢,躺著看電視。 垃圾桶裡還有薯片的包裝袋,明明這兩天牙口不好,還敢吃這種硬質的膨化食品。 也不知道咀嚼薯片的時候,她脆弱的牙齒是否還會覺得疼。 想到這裡,宋予白的眉頭皺得更緊。 尤其是,薯片的包裝袋裡,還被扔進了一個塑膠瓶蓋。 是一個深棕色的瓶蓋。 這麼晚還喝飲料,不僅有傷肝胃,甚至第二天睡醒了,多半還會水腫。 萬一連眼睛都腫了,她又要對著鏡子自怨自艾,長吁短嘆小半天。 她糟糕的生活習慣,這兩天方寧隻字不提。 對方只跟他說,蓓蓓一個人在公寓裡也住得很開心。 能不開心嗎? 她這個年紀的人,無人約束,當然是怎麼隨心所欲怎麼來。 不該讓她一個人獨居。 她根本照不顧好自己。 宋予白嘆了口氣,將東倒西歪的靠枕一個一個整齊碼好,然後他開始收拾被隨意、凌亂地丟在沙發玻璃几上的各種小玩意。 有綁頭髮的皮筋,也有手掌大小的塑膠小玩偶,還有零零碎碎的一些結賬小票。 知道她從小就喜歡收納一些設計精美、富有特殊時間意義的小票,所以他也沒有擅自處理她票據的惡習,他也只是將小票一張一張地攤開,捋平,工工整整地疊好。 直到,他拆到了一張—— 零點十分的結賬小票。 是寧城某條煙火氣很重的老巷子裡的火鍋店。 如果按時間推算,正好是他在瑞士給她發資訊,告訴她回程航班的那天晚上。 那天晚上,國內時間11點,她曾用一種非常敷衍的態度告訴他,她已準備睡覺,用切實的行動表示,她不願意再跟他多聊。 宋予白面無表情地看那天晚上的結賬明細。 首當其衝的類目是甜品飲料。 一共只有兩份,證明那天晚上,是兩個人。 拌了堅果的炒酸奶,是她的口味偏好。 而緊隨其後的,卻是某日系牌子的0糖0卡烏龍茶—— 裴拾音在飲料甜食上有很挑剔的口感,不喜歡任何宣稱無糖或者採用了代糖的飲料。 長長的、明細繁多的結賬票據,不可能是兩個女生的食量。 宋予白捏著小票紙緣的指節有輕微的泛白。 茄子是她最討厭的、只要聞到就會皺眉的蔬菜,而票據上,卻有一份烤茄子。 涮鍋的牛肉,她永遠只挑肥瘦相宜的肥牛卷,而眼前,繁多種類的牛肉,分散的部位胃口大的簡直就是想生吞一頭牛。 她吃火鍋只喜歡辣鍋。 如果點鴛鴦,那肯定是為了照顧另一個人的口味—— 一個清口卻嗜肉的男人。 就在他做出判斷的瞬間,身後的臥室傳來有人惺忪而起的動靜。 宋予白不動神色地將玻璃几上的結賬小票放回原位。 居然有短暫的僥倖,他寄希望於,這個喜歡喝0糖0卡飲料的男人,是個有減肥需求的胖子。 裴拾音是一個以貌取人的壞孩子。 所以對他的敷衍、撒謊,興許也只是一次正常範圍的社交。 他剋制地抿緊唇線,不再去思考那天晚上,她到底是抱著怎樣的心態不耐煩地與他周旋。 直覺在煩亂的蜘絲馬跡中,感受到一絲失控的脫軌,他尚未來得及理清這股突如其來的鬱氣,身後已經適時傳來一道軟糯的、不能置信的聲音,輕輕叫了他一聲“叔叔”。 宋予白回頭。 小手小腳的他的小侄女,正懶懶地靠在臥室的門框上,像還沒睡夠般,打了個長長的哈欠,揉著惺忪的眼睛向他問好。 恆溫地熱讓整個公寓都處於一種如春日暖陽般怡人的溫度裡。 離開了宋公館,她身上不再是那套保守到恨不得立上一塊貞節牌坊的海綿寶寶長袖長褲睡衣。 她的上半身是一件軟胸墊的吊帶背心,恰到好處地包裹住一半的蜜桃,下半身是短到大腿根的純棉灰白條的運動短褲——不需要去考慮宋予白脆弱的神經,她一個人在家,當然是怎麼舒服怎麼來。 裸露在外的面板,有一種讓人炫目的瓷白。 “衣服穿好。” 宋予白低著頭,將散落在茶几上那些明顯是垃圾的東西收拾好,見她仍舊昏昏欲睡地站著原地沒有下一步動作,乾脆起身,將一件掛在沙發椅背上的開衫衛衣遞給她。 裴拾音還在犯困,胡亂把衣服往身上套,將兩隻纖白的胳膊塞進寬鬆的袖管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