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見坤沒有回答。他當然有，當年他跟妹妹相依為命，得知妹妹嫁人後他雖然失落，但還是高高興興地把她交給了關振遠，看著她幸福快樂的笑容，他覺得自己也高興到極點；在聽到妹妹的死訊時，他覺得整個世界對他來說都失去了意義，就連妹妹留下的親生骨肉他都生不出半點疼愛的念頭，只覺得這個外甥帶走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鄭馳樂的意思是關靖澤對他而言有這樣的意義？接收到李見坤詢問般的目光，鄭馳樂說：&ldo;我這個人對感情其實不是很執著，就算得不到什麼感情上的回應或者失去了什麼人，我也能夠繼續往前走‐‐靖澤也一樣。我的意思是，如果對方從這個世界消失了，絕對不會影響我們將要做的事。&rdo;李見坤沒有質問&ldo;那你們為什麼非要在一起&rdo;，因為他從鄭馳樂話裡已經感受到一種決然。不管事到臨頭鄭馳樂是不是真的能像他說的那樣做，在鄭馳樂這個年紀能說出這樣的話，已經很不可思議了！沒有人生來就有堅韌的意志，堅韌的意志必定得從一樁樁一件件大事小事之中磨礪出來。可這種事光靠意志也沒用。李見坤還是抓住最根本的點：&ldo;你知道這樣會對靖澤造成什麼影響嗎？你不僅是男的，還是他舅舅！&rdo;鄭馳樂糾正：&ldo;沒有血緣關係。&rdo;李見坤指出：&ldo;具有法律效力。&rdo;鄭馳樂說：&ldo;我們的事並不是要鬧得人盡皆知，只要取得親近人的認同就可以了‐‐在其他時候我們可以維持正常的甥舅關係。&rdo;而且兩甥舅親近一點也沒有人會懷疑到那上頭去。李見坤說：&ldo;那婚姻呢？穩定正常的婚姻關係也是幹部考察的一項，你還不一定，靖澤卻一定會走上仕途，你考慮過嗎？&rdo;鄭馳樂說：&ldo;世界上沒有路是不難走的。&rdo;聽到鄭馳樂跟關靖澤一模一樣的論調，李見坤氣得樂了：&ldo;可你們偏要挑最難走的！&rdo;鄭馳樂辯駁：&ldo;但世界上也沒有走不通的路。就算是放眼中央省，也不是沒有始終單身的高層，他們的成就比別人低嗎？他們受到質疑了嗎？只要事情做得足夠好，什麼都不成問題。更何況我們離那一步還遠著呢，誰知道世界會怎麼變？以前要燒死同性相戀這種&lso;異端&rso;的西方各國，不也漸漸出現了不同的聲音？只要堅持著不動搖，再難走的路都可以走成通達大道。&rdo;李見坤氣冷哼：&ldo;你能說，我不跟你辯！&rdo;鄭馳樂卻沒住口：&ldo;回到最開始的問題，你有沒有失去了就等於缺失了一部分生命的人？有的話你應該就能體會這種感覺。比如孩子之於父母，父母這邊永遠是付出居多，金錢、精力都投入無數，這樣養一個孩子難道不難？可是如果父母失去了孩子，心裡的痛苦是無法言說的。我跟靖澤的關係在你們看來也許不正常，我們在一起也許也不能給對方帶來什麼好處‐‐甚至會平添阻礙。如果對方不存在了，我們依然能繼續往前走‐‐甚至會做得更好。&rdo;他停頓片刻，抬起頭看著李見坤，&ldo;可是我們已經出現在對方的生命裡，要是這時候再把對方拿掉，就等於把本來完整的東西切去一半‐‐就像對於天生眼盲、從來沒有看見過光明的人永遠不會覺得這有多痛苦，因為他生來就如此；可如果給過他光又惡狠狠地剝奪掉，那他一定會痛苦不堪‐‐甚至崩潰。&rdo;他的語氣幾乎毫無波瀾，李見坤卻見到了他眼底湧動的情緒。那是在關靖澤面前都沒有表露過的，深深的堅定和深深的情感。李見坤聽到鄭馳樂說：&ldo;你不知道，在靖澤之前從來沒有人會這麼愛我。&rdo;他說：&ldo;……包括，我的父母。&rdo; 背後鄭馳樂和李見坤的對話並沒有進行到最後。中途就有人來找鄭馳樂，說吳棄疾找他有事。鄭馳樂難得感懷一回，聽到有事做之後整個人又立刻變得精神抖擻。他直接就扔下李見坤說：&ldo;我先去忙了。&rdo;李見坤還沒從他的話裡緩過神來來呢，他已經撒開腿跑了！要不是遠遠瞟見鄭馳樂的耳根有些發紅，李見坤還以為鄭馳樂剛才那些話是在忽悠自己。他在原地看著遠處葉子已經落得差不多的山林，心緒還在翻騰著。從鄭馳樂和關靖澤相處的情況看來，他們已經熟稔到幾乎等同於一個共同體，就像鄭馳樂說的那樣，要把他們從對方的生命裡拿掉，那麼他們的生命從此就缺失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