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大路曾告訴過他,無論什麼酒店都永遠缺廚子。
廚子他只幹了三天。
這三天裡,他多用了二十多斤油,摔壞了三十多個碗,四十多個碟子。
別人居然忍耐下來了,因為白愁飛燒出來的幾樣菜的確不錯,有時候找個好廚子甚至比找個好太太還困難得多。直到白愁飛將一盤剛出鍋的糖醋魚摔到客人臉上去的時候,別人才真的受不了。
那客人也只不過嫌他魚做得太淡,要加點鹽而已,白愁飛就已火冒三丈高,指著人家的鼻子大罵:“你吃過糖醋魚沒有?你吃過魚沒有?糖醋魚本來就不能做得太鹹的,你知不知道?”
天下的廚子若都像你這麼兇,哪還有人敢上館子?
到了這種地步,別人就算還敢留他,他自己也呆不下去了。幹了三天廚子,惟一的收穫就是身上多了層油煙,口袋還是空的。
到這時候,白愁飛已經無比確定一件事情,那就是郭大路口中的話,絕對沒有半分可信!
再次站在街上,白愁飛才發現自己能做的事其實並不多,甚至少的可憐。他又不會去搶錢。就算是背麻袋。他都找不到地方背。
他不想再回到山上,因為他不想再面對那個大漢。所以他在城裡到處轉著。他根本不認識字。一個上面的字都不認識。於是在一個月後,白愁飛在城裡再次見到了這個大漢。
不是碰巧,而是這個大漢,一直在找他。
白愁飛正呆在牆角,他當然不會坐著,他站在牆邊,靠著牆。任何一個看到他的人都不會以為他是餓的,只會認為他是閒的無聊站著的人。
只有這大漢,站在白愁飛面前遞給他一個錢袋。
“這是什麼?”白愁飛問他。
“木柴的錢。”大漢告訴他。
白愁飛沒接。
大漢再問他:“你有多久沒吃飯了?”
白愁飛嘆氣,依舊沒有開口。
大漢拍拍他的肩,問他:“挑糞你幹不幹?五分錢一天。”
白愁飛看著這個人,連一個字都說不出,因為他的喉嚨已被塞住。
他只能點頭,不停的點頭。直到很久很久之後,他才能說出他此時此刻心裡的感激。
那是真心的感激。因為這個人給的,並不僅是一份挑糞的差使,而是一個生存的機會。他總算已能活下去。
這個大漢叫老苗子。
老苗子真是個鬼。
他高大、強壯、醜陋、結實,笑的時候就露出滿口白牙。他的左耳垂得很長,上面還有戴過耳環的痕跡。
中午休息時,他忽然問:“你已餓了幾天?”
白愁飛反問:“你看得出我捱餓?”
老苗子道:“今天你已幾乎摔倒三次。”
白愁飛看著自己的腳,腳上還有糞汁。
老苗子道:“這是份很吃力的工作,我本就在擔心你挨不下去。”
白愁飛道:“你為什麼要找我?”
老苗子道:“因為我剛來的時候也跟你一樣,連挑糞的工作都找不到。”
他從身上拿出個紙包,裡面有兩張烙餅,一整條鹹蘿幹。
他分了一個給白愁飛。
白愁飛接過來就吃,甚至連“謝”字都沒有說。
老苗子看著他,眼睛裡露出笑意,忽然問道:“今天晚上你準備睡在哪裡?”
白愁飛告訴他:“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