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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5部分

第十節 少年的流亡

甚至,修在想,那是不是老人的靈魂的指示?或者是於冥冥之中的某種暗示?

偏偏在自己想要放棄動手的時候,那道車燈射了進來,讓自己看到了武誠手裡的東西,也堅定了自己下手的決心。

這是老人在借自己兒子的手,對武誠施加的報復嗎?

但修有的時候又在懷疑,老人那麼一個善良的人,真的希望自己這樣做嗎?真的希望自己走上這條一去不能回頭的極端路嗎?

可無論如何,修最終還是做下了。

武誠無聲無息地仰面躺著,額頭上紮了好幾片玻璃片,從修下手砸中他腦袋的剎那開始,他就把頭往側面一耷拉,吭也沒吭一聲就沒了聲息,要不是看到一道暗紅色的液體從武誠腦邊流下來,修估計還不敢確信自己是否砸中了。

修頹然地垂下手來,手中只握著一截酒瓶子的頸口,有碎片三三兩兩地從床邊滾落下來,他也一動不動,好像是跟著武誠一起死了一樣。

直到一聲撕心裂肺的“爸——”的哭喊聲從左牆那邊傳來,修才從半夢半醒的邊緣驚醒,衝回了自己的房間,從自己的被褥裡摸索了半天,拽出來了一件老人送給他的衣服和那本老人贈送給他的字典,然後驚慌失措得如一條喪家之犬一樣,躥出了大門,躥入了夜色之中。

他幾乎是瘋了一般一路狂奔,跑得氣喘吁吁快要呼吸不過來時也不肯停下腳步,彷彿只有拼命地跑才能讓他稍微舒服一些,才能讓他把自己剛才做的事情遠遠地拋在身後。

他離開了自己一直生活著的、從未離開過的城鄉結合部,跑上了國道,隨便挑了一個方向,就繼續瘋狂地向前跑去,直到跑得雙腿發軟,肌肉痙攣,直到他的身體再也支援不住這麼劇烈的運動。失去控制,修才一頭栽在了地上,猛烈嘔吐起來。

他這才發現,不管自己怎麼跑,都抹殺不了一個事實:

他殺了自己的父親!

滿手的紅油漆,在路兩旁燈光的照耀下格外明晰,把他的大半個手掌都染紅了。而且油漆的氣味濃烈,怎麼抹也抹不掉,修甚至感覺,在這刺目的紅色之下。在這濃烈的氣味之中,混合著刺目的血色與濃烈的血腥味。

修雙手撐在地上。雙膝跪地,瘋狂地喘息著。

冰冷的地面散發著一股淡淡的柏油氣味,修的手掌和膝蓋都漸漸麻木了,可修的心頭卻產生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真實感。

父親死了,是被自己親手打死的。

老人也死了,他們的死。和自己和父親都脫不了干係。

自己已經逃出來了。

自己沒有地方可去了。

這些念頭一一無比清晰地浮現在修的腦海中,又漸次消去。

修保持著跪姿,眼淚一滴一滴沉默地落在了黑色的柏油馬路上,可他的嘴角卻不自覺地上揚,並呵呵地笑出了聲。

他並不想哭,他想笑,他想慶賀自己擺脫了那樣的生活,他覺得自己應該感到高興才對。

可是他的眼淚仍然控制不住地落了下來。

憑他匱乏的言語是形容不出來那樣的感覺的,但修隱隱約約地覺得。他好像失去了什麼很重要的東西。

他不知道自己在地上跪了多久,只隱隱聽到。耳畔隱隱傳來了12點的鐘聲,還有爆竹噼裡啪啦的響聲。

一個漂亮的煙花升上夜空,圓潤地在修的頭頂炸了開來。

新的一年來臨了,所有的人都進入了嶄新的一年。

什麼都沒有停下來,什麼都在按部就班地向前推進著,時間並不會因為一個人的緣故而停下來。

風把修臉上的眼淚吹得冰涼,他顫抖著,從地上爬了起來,跌跌撞撞地走向了遠方。

很多事情做下了,就沒有回頭路了。就像誰也沒有辦法阻擋時間的程序一樣,誰也預料不到,修接下來的人生路,會延伸向怎樣的方向。

……

修一路流浪,一路討飯,走過了至少五六個城市,期間的辛苦自不必說,但修最終還是找到了一個暫時的棲身地。

那是位於一個城市邊緣河邊的橋洞,很混亂,不過修並不介意。

在那橋洞裡,裡面棲居著不少同樣無家可歸的人,他們並不介意一個新來的、瘦弱的沉默的小男孩的入住,他們討生活的手段很雜,買小東西,修鞋,賣淫,互不干擾。

白天,他們出去幹活,晚上就回到橋洞,用報紙和稻草墊在身下沉沉入睡。

這個橋洞裡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