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憔悴下去,一日比一日像一隻驚弓之鳥。
他感覺,自己每次和青年人接觸時,自己的記憶就會被篡改幾分,這樣的感覺實在太讓人驚悚了,於是,他寧肯做一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瞎子聾子。
但是,在半年之後,他再見到老太太的時候,她的神情,就已經全變了。
她腿腳因為受過傷,走路不方便,她看到村裡人時,就低著頭匆匆地走過。怯生生的,但當村里人一跟她聊起她的“兒子”時,她就一掃萎靡的樣子,興高采烈地和村裡人討論起來。
因為好奇,老人也偷偷地湊上去聽過幾次。
老太太,好像已經完全把村裡管事的青年人當成她的親生兒子了,提起他的時候,聲音裡滿是柔情的蜜意,但那時候,青年人好像有什麼事情。總是十天八天不見人影,她就老是向村裡人抱怨。
但那抱怨的話,也像是在撒嬌一樣。
老人看著老太太臉上那種神情。就像是看到了懷春的十八歲少女一樣。
對此,他感到不寒而慄。
這個老太太因為和那青年人走得太近,已經全然改變了。
為了防止自己也會變成那樣,他下意識地和這個老太太保持著距離。
其實,這是完全沒有必要的。後來,老太太乾脆不出房門了。又過了一段時間,青年人突然向村裡人宣佈,要給老太太的房子周圍建上一堵牆,要最豪華最氣派的那種紅磚牆。
就像執行青年人之前下達的每個指令一樣,這個指令。村裡人也都毫無疑問,興致勃勃地著手去做了,而老人。也被青年人劃歸成了砌牆隊的一員。
他不想得罪青年人和這些村裡人,只好答應去給老太太砌牆。
因為這,他親眼看到了對他來說難以接受的一幕。
在村裡的幾個老人忙忙碌碌地砌牆時,老太太和青年依偎在一起。
老人聽到老太太說:
“你是我的兒子嗎?是嗎?”
青年微笑一下,語氣溫柔;
“當然是。我是你親生的孩子,你小時候是在沙石鎮的鎮醫院裡生下我的。記得嗎?”
老人默默地幹著活,可他心裡清楚,沙石鎮裡沒有鎮醫院,只有幾個小診所。只有相鄰的草時鎮才有鎮醫院。
老太太卻絲毫不對此提出疑問,她的口氣很迷茫:
“我怎麼不記得了呢……”
青年人的回答很平和:
“因為媽媽年紀大了嘛,記不清楚很正常。”
老太太便不再有疑問,伏在青年人的肩膀上,喃喃道:
“不要離開我……”
青年人攬住老太太的肩膀,溫柔地回應:
“不會的。不過,媽媽,我可以拜託你一件事情嗎。我有兩個孩子,想暫時寄養在您這裡,可以嗎?”
青年人的口吻帶著一點撒嬌,一點乞求,幾乎完全沒有懸念地,老太太就一口答應了下來,還十分虔誠地許諾說:
“我一定會對他們好的,誰讓他們是你的孩子呢?”
青年人像是對待情人一樣,颳了刮老太太皺紋遍佈的鼻子,用開玩笑的口吻說:
“如果他們要你死呢?”
這話聽得正在幹活的老人全身一凜,不自覺地就把目光對準了老太太。
和他一起幹活的其他村裡人,就好像壓根沒聽見這些對話一樣,只默默地幹著自己手頭上的事情。
老人覺得,這事情太荒謬了。
之前,他還以為是老太太認了青年人當乾兒子,可是,從兩人的對話中,聽得出來,老太太已經完全認定青年人是自己的親生兒子了。
兩個人的年齡差距,足足有三十年,這並不算是蹊蹺,但老人記得,明明在進村的時候,老太太還說過,自己是個老絕戶,沒有孩子……
她居然這麼快就被篡改了記憶?
老人愣愣地看著老太太,而老太太的回答,也叫他無比吃驚。
只見老太太甜蜜地倚在青年人的懷中,輕聲說:
“我願意。”
青年人滿意地點點頭,嘉獎似地撫摸了一把老太太花白的頭髮,然後,抬起頭來,盯著看著老太太發呆的老人,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微笑。
老人立刻觸電似地收回了自己的視線,繼續幹活。
在把一塊紅磚碼好後,他在心裡暗暗嘆了一口氣:
這個老太太,也徹底淪陷在北望村裡了。
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