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仰頭看天,想起來今天是十六,就回答說:
“今天十六,月亮圓。”
老人像是感嘆似的,說了一句:
“哪裡的月亮都是圓的啊。”
安不解其意,只好附和說:
“是的。”
但在安說完這句話之後。老人就把看月亮的眼睛,轉而看向安的臉,他的生意聽不出什麼感情:
“那你為什麼還要回北望村來?”
安的心一動。
還要回到北望村來?
她舔了舔乾燥的嘴唇,低聲問:
“大爺,您以前見過我嗎?”
老人卻沒有回答她的問題,把頭又扭了過去。
安又等了一會兒,老人還是沒有回答。她有些急躁地追問:
“您是不是真的在北望村見過我?”
依舊沒有回答,老人的瞳仁裡,只映著一輪月亮,格外圓。格外亮。
安無法,只好換了個問題:
“您在北望村生活了多少年了?”
安本不期望能從老人那裡得到答案,老人卻給出了回答:
“我從出生開始就在這兒了。”
安看老人現在似乎有心情回答自己了。馬上丟擲了下一個問題:
“那北望村是什麼樣的村子呢?”
老人的回答簡短,但是令人心驚:
“活死人村。”
“為什麼?”
老人睜著一雙渾濁的眼睛,安看得出來,他的角膜在微微地顫抖,不知道是因為月光刺眼。還是因為他想起了什麼讓他感到恐懼的事情:
“因為這裡住著的,都是活死人。”
“為什麼?”
安連問了兩個“為什麼”,老人終於又從月亮上移開了視線,定定地瞅了一會兒安,直看得她渾身上下不自在,才給出了自己的回答;
“不為什麼。他們都是活死人。”
安仍然很耐心地追問:
“什麼叫做活死人呢?”
老人仍然看著安的臉。回答說:
“就是行屍走肉。”
看來這個老人是讀過書的。他的遣詞造句,包括從他之前舉的月亮的例子中,都能看出。他至少有一定的文化。
安想了想,提了一個很大膽的問題:
“您是活死人嗎?”
老人突然呵呵地笑出聲來。
也許是被這個笑聲驚嚇到了,一隻不知何時潛伏在草叢裡的耗子尖叫一聲,猛地竄出來,從安放在地上的手指尖上狼狽地逃過。它尖銳的小爪子把安的手指劃出了血。
安卻不為所動。
她的平靜,讓她自己也覺得奇怪。
自己平常雖然不怕這種老鼠或昆蟲小玩意兒。但讓它們從身體上爬過,自己是萬萬不樂意的。
好像自從進到北望村後,安就不像是原先的安了。
或者說,她好像被激發出了其他的、沉睡的記憶。
在這個記憶裡,她是絲毫不懼怕老鼠的,她甚至可以抓住一隻老鼠,放在眼前細細地觀察。
指尖傳來的細微疼痛,並不影響安問問題的心情,她同樣直視著老人,期望從他那裡得到自己想要的資訊。
老人笑過之後,翻身從地上坐起,調轉開視線,環視著眼前一大片墓碑,聲調突然放柔,不知道是不是在對安講話:
“這裡安息著的,才是原先的北望村人。他們已經是死人了。”
然後,老人把身體轉向村落的方向,伸手指點著村人住的建築物,說:
“那裡面住的,才是活死人。”
接下來,老人低垂下眼瞼,手臂也無力地貼在身體一側,他那乾癟的嘴唇裡,吐出這樣一句乾巴巴的話:
“北望村裡,早就沒有活人了。原先的北望村,早被一群活死人佔領了。”
說到這兒,老人又看向了安。
他無視了安眼中的驚愕神情,伸出手指頭,點著自己的鼻子,嗓音沙啞地說:
“我就是最後一個,活著的原先的北望村人了。”
第二十七節 意外的熟人
安極力地掩飾著心裡的慌亂,但她的眼神還是出賣了她。
老人好像看不到安的慌亂,在地上的一堆菸頭裡翻翻撿撿,找出了一根相對來說比較長的菸屁股,用火柴再度引燃。他也不顧過濾嘴上沾著泥土,就把菸頭抿在唇間,深深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