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拓苦笑一聲,他同藺礫並無交情,只是今日此景不免令他聯想到沈氏一族的際遇,心有所觸罷了。
“活著就好。”他低聲喃喃,心中百般滋味。不知天之驕子的藺礫要如何應對這樣沉重的打擊。
雲姑娘行雲流水般為藺礫施著治療咒,一如她名字那般風輕雲淡,大概在她這樣的人眼裡,只要還有一口氣,就該知足了。
“那魔族的行蹤你可掌握了?”
雲姑娘點點頭,做手勢告訴他自己在藺曇身上下了追蹤咒。
沈拓看了一眼蒼白如紙的藺礫,狠下心腸,“一會兒自有人來接礫殿大人,我們追!”
第四十章 名正
治療師們來來回回,療愈金光像表演般一道接著一道閃現,壓低嗓子交流的聲音嚶嚶嗡嗡如若蚊蠅。紫家家主趕來時,救治藺礫的工作已接近尾聲。
“藺世子如何?”
“經脈盡斷,”治療師看著雙眸緊閉的藺家公子,血肉模糊的傷口已經結癒,白骨架子的表面也慢慢覆蓋上薄薄血肉,回想起方才送來時的血肉交錯,依舊心有餘悸,“雖然搶救得當,治療咒也及時修補了周身殘損,但到底傷勢過重。右半身暫時癱瘓,還有這右手算是廢了。”
紫家主瞥了治療師一眼,淡淡道,“孤問的不是你。”他把目光轉向眉宇緊鎖的藺礫,沉聲重複,“藺世子如何?”
聞言,緊鎖雙目的藺礫緩緩展開漆黑空洞的眼,茫茫然波瀾不起無喜無悲。
紫家家主揮手屏退一干治療師,在他對面坐下。“事發突然,紫家派去的人到底遲了一步,令藺世子受苦。”
“紫家主大人言重,礫有幸苟活,已感激不盡。”藺礫音若金石,錯落有致,悅耳清脆,只是仔細聽後會發覺,他的話語機械地彷彿沒有生命的木偶,重複著最單調的腔調。
紫家主半眯著眼打量著他,藺礫蒼白如紙,木然躺在病床上一動不動,若不是方才還有說話,幾乎會讓人錯以為那是具屍首。“藺世子正值壯年,好生調養一番,定當康復。”
藺礫眼也不抬,漠然道,“大人,礫被廢世子位,已有數載。如今,當不起‘世子’之稱。”
紫家主不合時宜的低聲笑了笑,“藺世子大概還不知道吧?”神情頗有些古怪,“就在昨夜,藺家現任家主猝死,死狀甚為恐懼,不知臨終前他究竟看到了什麼。”
藺礫不答話,漆黑的眼瞳依舊茫然無光。等這一天已經等了許久,終於等到時,卻沒有想象中的喜悅。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藺家家主為何而死。從幾年前意氣風發到一點點憔悴,從前他的三叔父大冬天裡光著膀子在冰天雪地裡將兩塊兩百斤重的石墩子舞得赫赫作響,穿著件披風都直嚷著這尊榮純屬受罪。近年來卻是走一步都需要轎輦,才一吹秋風就忙不迭的套上大氅,走上幾步就氣喘噓噓,說不了幾句話便要扒開手邊從不離身的葫蘆灌下一大口苦藥。
那藥是三叔父的救命藥,每一味藥材都是遍尋天下的難得奇珍,每一滴藥水都是藺礫耗費心神熬製。
不會要命,那才叫怪事!
“不過,在收斂家主時偶爾發現一個密室,在裡面收藏著現任家主大人種種罪證,為藺家前家主大人所留。”
藺礫漠然茫茫的黑色深淵終於有所波瀾,僅是一瞬間,如石子劃落水面,裂開一道淺淺波紋後轉眼又歸於死寂。
“那又何必。家父因何而故,礫心中有數。”
“至少證明閣下是名正言順的藺家世子,名正言順繼承藺家家主之位。”
藺礫嘴角扯起一瞥極盡淡漠的冷笑,“然後呢?再在某一日名正言順的死去,再被藺家的某個人名正言順的取代?”他死寂墨黑的眸子黑得深不見底,定定看著紫家主,仿若失去靈魂的鬼魅。“不為所用,就取而代之。與其扶持不知何時會反咬一口的藺礫,紫家主還是在藺家子弟中挑一個聽話的為好。”
紫家主低聲笑笑,沒有發怒的徵兆,“五大家族,互為扶持,利益與共。紫家從不需要扶持傀儡。”
“紫氏一族,天生尊貴如鷹清傲,屹立明昭之上,”心中那一抹倩影飄然而過,冰冷死灰的心臟竟也禁不住扭曲疼痛,“只是大人是否貴人多忘,明昭五大家族,如今只剩下了四家。”
紫家主眉毛也曾動一下,“慕家還有人在,終有一日他們會回到雲京來。五大家族再鬥得你死我活,有些原則決不能遺忘。”他面無表情的臉突然之間肅穆莊重,有什麼神聖的莊嚴在他身後迴響,他直視著藺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