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才開了道小口,往事便如潮水般湧來。
固執決絕的季雲珞,直到賀潾潾死去也從未展露鋒芒的季雲珞,寧可玉石俱焚也不肯讓夏亞踏進衍府半步的季雲珞,鴻影一瞥,青史銘刻。
“幫我照看攸諾,絲蘿,終有一日,他會遇見我們的未來。”墜下祭壇前,她向她叮嚀,銀華雪袍浸泡在鮮血裡,從容赴死之際,一如既往的平靜泛不起漣漪。
——雲珞殿下,我終於遇見您的未來。
“你要當心,”重新將目光投注在少女大神官是曾相識的臉上,百味交織,“在魔族的時候我聽人說起過,蔓城有他們感興趣的東西。雖然我還不知道他們究竟想得到什麼,但無論如何你都要小心。與天賦魔法的魔族相比,人類確實太脆弱。”
紫流螢亦挑眉:“就連您也不知道?”
魅絲蘿苦笑:“我主琅琊王替陛下打理魔族不過千年,他們存在的歷史比此更遠。”
紫流螢深黑色的眼瞳裡頓時閃過一道霹靂:“承蒙提點,我會注意的。”她微低頭致謝,看不見她表情的地方,黑色的火焰叫囂著焚燒,那是恨到極點的洶湧怒火。“既與您的上司位屬不同,您得儘快離去才是。”
“我有分寸。”魅絲蘿輕笑一下,對她的機敏感到滿意,想了想,低聲補了一句,“當心黃雀。”
黑眸一閃,紫流螢愕然抬眼,只見魅絲蘿衝她點頭微笑,黑色羽翼展開,隨即消失不見。她驚愕原地,片刻之後,突然失聲笑出來。
怪不得這一場大雪下得同那時一樣。
她恣意笑開,纖細身軀岔斷了氣,拖在地上長長的影子曼妙疏斜,似磨礪了鋒芒的劍。
時隔七千年,天彰五年的悲劇難道還要再上演一回?
第三十九章 相似
冬風嚴寒,大雪銀妝,林致在榻上輾轉喘息,這一夜睡得極不安穩。
不知是夢裡還是現實,彷彿翱城冬日的雪飄揚在天空,染白萬物。恍惚間又似有千軍萬馬浩浩蕩蕩殺來。披著銀甲威武不讓鬚眉的女子,披荊斬棘勢不可擋的驍勇隱隱像是伊靈犀的模樣,轉眼間又不見。她急急追過去,轟然一聲,天翻地覆,黑壓壓的魔族遮蔽天空,烏色鐵蹄踩踏著將士們的屍體不可一世踏來。
林致難過的呻吟一聲,豆大的汗珠兒雨點似的從臉頰滾落,見到那些過往她便知道自己置身夢境,這個時候應該立即醒轉過來。可任憑她反覆掙扎輾轉,怎樣也無法從噩夢中逃離。
瞬息間,有什麼景物飛快流淌而過,當她緩過神時,已置身朱門堂皇的府邸前。
“郡主,到家了。”
斗篷下女子窈窕的身姿頹然,一截灰白的髮絲自斗篷垂下,看著分明年輕的身影卻垂老不堪,她抬起慘白的臉,映在冬日晴空無盡的白雪中,失去焦距的眼茫然無光。
“萬千人馬,驍勇將帥,當年浩蕩出京,如今卻唯我一人獨返——”
劇痛從心口處襲來,她吐出一口鮮血,和著早春掛上枝頭漂染白雪的紅梅,殘斷魅惑,妖異絕望。
“天若亡夏,何令我一人苟活?”
她跌倒在雪地裡,緋色的裙裾似枯萎凋零的國色芙蓉,滾燙的珠淚滴落,碎心的紅如在爛漫地獄業火中灼燒的曼華珠砂。
“何令我一人苟活?”
她反覆低喃,字語裡飽噙怨恨,黑色的死氣將她圍繞,怨念不甘在四周盤旋。
林致被她駭人的慘景驚得忘了呼吸,怨恨像伸長了的手臂,穿越時空扼住了她的咽喉,她急促的呼吸,拼了命掙扎,可那怨恨的手死死掐著她的脖子,即使在夢裡也難以反抗。
在夢裡?
她突然一個激靈,惶惶然睜開了眼,噩夢褪去,幻影消散,只有扼住她咽喉的怨恨艱難依舊。
她坐在床沿,沉重的喘息,手指哆嗦著端起桌上的水壺,為自己倒上滿滿一杯水,顫抖著端起一飲而盡,她低下頭按著自己的前額急促的呼吸,良久良久方才從夢境與現實交疊的陰影中緩過來。
林致長長吐出一口氣,撐著床起身,摸索著打了一盆涼水,她將毛巾浸溼在水盆裡,豎起妝鏡,無精打采的坐下來,擰起毛巾擦拭滿頭大汗。駭然間,雪白的脖子上竟印著清晰的扼痕。
啪的一聲毛巾落地,她顧不上去撿,驚慌的看著脖子上的印痕。若方才的一切只是場夢,誰又能來為她解釋一下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難道——
她想了什麼,慌忙撥開額角密密遮蓋的流海,果然,雪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