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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部分

我們找了家西湖邊上的咖啡館,隨便點了一些簡餐。我問一草怎麼還能收到簡訊,他說七年前,他手機掉西湖裡以後,他回北京換手機同時也換了號碼。所以啊,原來的SIM卡繼續有效,以前辦過一個什麼套餐,幾乎等於永不停機。

七年裡收到了哪些簡訊?

一草卻不給我看了,諾基亞被他緊緊攥在手心,他說全是無聊的垃圾簡訊,還有不計其數的來電提醒。

窗外的西湖月光,好像也是七年前的,什麼孤山啦,斷橋啦,保俶塔,雷峰塔,三潭印月,花港觀魚,全都模糊成了黑色的碎片。

這時候,我接了個漫長的電話,《最漫長的那一夜》導演打來的,我們在電話裡討論了兩個鐘頭,關於劇本創作中的各種問題,以及怎樣處理細節。我沒有跟他說我正在西湖邊,陪伴我的編輯一草找回了丟失的諾基亞。

打完電話,已近子夜,咖啡館裡人不多了,整個西湖才安靜下來,連同湖底下沉睡的幾萬部手機和儲存器中的記憶。

一草沒有任何表情,仍然在看他的諾基亞,背對著我,腦後的馬尾巴似乎發白了。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問,一草啊,七年前的國慶節,我們在西湖邊的遊船碼頭,你是不是在等一個人?

他愣了一下,回頭看了看我,不置可否。

從一草凝滯的眼神裡,我看得出來,他這一輩子都不會吐出答案的。

突然,諾基亞的鈴聲響了,還是曾經最熟悉的旋律——GRAN VALS。

剛過子夜十二點,我和一草都愣住了,這手機在西湖底下泡了七年啊,那個人是誰呢?

古典吉他的輪指回旋著,一草把諾基亞放在桌上,這古老的鈴聲持續不斷,邊上那桌抽菸的大姐轉頭側目,宛如回憶起了什麼。

接啊!我喊了一嗓子。

一草手指哆嗦著拿起手機,按下通話鍵,嘴裡拖出一個漫長的“喂……”

我很想湊近了聽到諾基亞里的聲音,但一草在耳邊捂得很緊,只能聽到他急促沉悶的呼吸。

通話持續了三分鐘,一草卻始終一聲不吭,不曉得那邊在說些什麼,貌似有些靈異。

突然,一草對手機說:對不起,我沒有這方面的需求。

他掛了電話,對我傻笑了一下。大半夜的,打什麼推銷電話!

隨後,他將諾基亞小心地塞進包裡,站起來吼了一嗓子,買單。

半夜的湖濱路上,盡是開著跑車撩菜的富二代們。我們打不到車,一路走了回去,我也再沒有問過他任何話。

回到酒店房間,推開窗戶,可以看到西湖的一個角落,月亮下黑乎乎一片的,偶爾閃過幾個光點。

凌晨兩點,我才睡下,一草住我隔壁,雖然隔著一堵牆,但我能清楚地聽到他的哭聲。

是啊,一個大男人的號啕大哭,持續幾個鐘頭,從凌晨到黎明。那驚天動地排山倒海的氣勢啊,是要把西湖哭得翻湧嗚咽,教嶽武穆悲傷得從墳裡頭驚醒,讓錢塘江氾濫成災一發不可收拾,你能想象嗎?

果然,杭州的後半夜下起了大雨。

整個後半夜,我都沒有睡著過,被他的哭聲和窗外的雨聲吵的。我幾次衝出去敲他的門,怕他會出什麼事情,比如悲傷過度尋了短見,或是一把鼻涕嗆在氣管裡……但他不開門,只有哭泣聲。

次日中午,我們冒著暴雨離開西湖,我回上海,一草回北京。

臨別之時,我對他說,親愛的,那臺諾基亞,你可要放好啊!

雖然,一草的眼圈還是通紅,卻笑著說,今天早上,我悄悄跑到西湖邊,又把這臺諾基亞扔回水裡了。

我沉默了一分鐘,很想扇他個耳光。

但,我還是擁抱了他一下。後會有期,兄弟。

回上海的高鐵上,忽然感到包裡有個東西,開啟裡面的塑膠袋一看,原來是臺骯髒破舊的摩托羅拉——昨天被我從西湖底下打撈上來,跟一草的諾基亞糾纏在一塊兒的。

好吧,一草的諾基亞還給西湖君了,這個摩托羅拉算是給我的紀念。

這天晚上,我回到家裡。窗外,暴雨如注。黑夜燈光下,無數細小的汙垢,沿著玻璃慢慢地衝刷下來。但我知道,沒過幾天,還會積起新的灰塵,碎片似的,難以抹去。

而我花了三個鐘頭,在鼓點般的雨聲伴奏下,翻箱倒櫃,掘地三尺……

終於,找到了我的第一臺摩托羅拉,還有第一臺諾基亞,原來以為早就扔掉了,其實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