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修齊也不多話,只是點了點頭,抬手用中指指尖在銅錢陣上一抹,淺淺血痕便印在了斑駁的銅板之上,這在龍虎山被稱為精血催陣,用指尖真血激發陣法威力,是種損耗頗大的佈陣手法,然而張修齊用得坦然,就像在正常不過的佈陣一樣。
只是小天師不疼,有人替他疼。魏陽看著銅錢上那一抹抹血色,心頭著實有些燒得慌,如果事先知道需要這麼耗精力,他才不想讓齊哥來趟這遭渾水呢。強迫自己扭過了頭,魏陽忍不住向痴智大師問道:“大師,不是說汪銘碰上的是奪舍嗎?那邪煞應該附在了汪銘身上吧,我們就不能從他這邊下手嗎?”
痴智和尚搖了搖頭:“奪舍乃是一種化魂之法,但是施展起來並不簡單。”
說著,老和尚伸出了三根手指:“凡舉衝身一事,皆為神魂之奪,但是其中又份三種:一乃活人受到驚嚇或身體虛弱,偶爾失了魂魄,即有可能被外物俯身,這種多是孤魂野鬼或是尋常妖物,能佔據身體一時,但是當本人魂魄被找回時,便可恢復神智,鄉間撞客大多歸於此列。其二則是多魂之症,人有三魂七魄,少了固然神智混沌、行為失常,多了卻也容易狂躁不安,瘋癲反常,然而想要硬擠進活人軀殼,需要花費的何其之大,故而只有兇猛厲鬼、有道仙畜才能辦到,此症可稱作上身。至於最後一種……”
輕輕彎下最後那根手指,老和尚的聲音裡有了些凝重:“最後則是在上身之餘,化原主魂魄為己所用,成就身外法身。此類法度中原會用的人並不多,但是早年藏傳密教卻屢屢有之,稱作‘奪舍法’,使用此法的人能洗去被奪舍之人的一切神魂,讓他為己所用,這種法度如果施展完畢,受害者非但不瘋不傻,反而形如常人,就如同藏傳之中的轉世靈童,根本讓人無從察覺。但是生魂又豈是如此好化去的,如今邪物被困鐵佛之中,只是一魂、甚至一魄逃了出來,侵入汪施主體內,故而激起他的神魂反震,才會掙扎不休,狀若癲狂。但是若是讓那邪物徹底逃了出來,汪施主怕就要被奪去神智,成為厲鬼新軀了。”
痴智大師的講解不可謂不細緻,魏陽心中的寒意卻更勝了一籌,這鐵佛裡鎮壓的東西竟然連奪舍化魂之法都懂,究竟是個什麼來歷?他們真能幹掉這傢伙嗎?只是為了個公安廳長,這犧牲未免太大了些……
像是知道魏陽心中所想,老和尚笑了笑:“魏施主可是在想,如此冒險是否值得?”
魏陽抿了抿嘴唇,最終還是點了點頭:“齊哥他畢竟少了枚魂……”
痴智大師卻微微一笑:“那若老衲不在,張先生會去殺滅那邪祟嗎?”
魏陽沒法回答這個問題,因為他自己心知肚明,就算只有齊哥一個人,他怕是也要去除妖降魔的,那個缺了魂的腦袋似乎根本不知道保護自己,而是把殺妖怪放在了首位。
痴智大師並未在意魏陽的沉默,接著又反問了一句:“若是張先生不在,老衲會去殺那邪祟嗎?”
魏陽仍舊無法回答,他看人的眼光不說奇準,七八分總是沒錯的,這老和尚眼睛都瞎了,嗓子還毀得如此厲害,依舊早早趟入這潭渾水,沒跟郭大師一樣臨陣逃脫,恐怕也不是為了區區一個茶友。
“這便是機緣,是因果。”老和尚雙手合十,道了聲佛號,“我輩感天地造化,習佛法道術,就不能只為一己之私。遇厄難時助人,逢凶煞時捨身,此乃天地賜我,亦是我還眾生。也唯有如此,才能得真快活,大解脫。”
老和尚的嗓音乾澀依舊,但是奇妙的,聲韻之中居然多出一份溫潤柔和,就如同枯枝之下蘊含的旺盛根系,隱於深處,卻生機勃勃、韌而細密。看著一旁不停塗著指尖血的張修齊,魏陽輕輕閉了閉眼,他不是寺廟裡出來的高僧,也不是龍虎山下來的天師,他只是個滿嘴謊話,見錢眼開的小騙子罷了,遠遠沒有那麼高尚的情操。
然而那人要走這條路,他不會袖手旁觀,讓他一人孤零零的面對那些可怕的未知,他讓他別走,他就不會走。
輕笑了一聲,魏陽搖了搖頭:“大師放心,你們做你們的菩薩,我就當我的知客僧好了。”
總要有人攔在佛前,廣開財路,笑臉拒人。他不是個很好的修法料子,但這種小事還是能做來的,不論他的齊哥丟了什麼、犧牲了多少,都要由他一點點找補回來!
如此忙忙碌碌過了一整天,第三日正午,三人終於踏上了前往老宅的行程。跟在他們身邊的,還有一隊孫廳長借來的武警戰士,清一色沒結婚兼四柱旺盛的漢子,專門負責押送汪銘,並且對老宅進行封鎖。這陣仗還真只有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