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爐是個塔形,有九層,每一層都有數個小視窗,而那些煙,也就是那香味,就從這些小洞洞中飄出來的,飄往每一個角落。別看東西小,那味道還真是飄得遠,淡淡的,並不刺鼻,對於他這種觀感靈感的人來說,這味道剛剛好。
凌天恆拿起香爐,放在琴邊約三尺地方,這才坐下來,挽了挽衣袖免得使其不小心擦在琴絃上損壞音色。他拈起指尖,輕輕撥了幾下琴絃試了下音。嗯,還不錯,看來不用調了。
那一邊,燕若夢在凌天恆燃香的時候,自己倒是把面前那些杯杯碟碟移開了一下,在面前空出一小塊地方來。琴音一起,她拈起手側的酒輕輕呷了一口。
所以當凌天恆試好音,抬起頭瞧向她這邊的時候,正好看見她放下酒杯,抿著唇將頭微微側了側,枕在支起來的手腕上,那有些迷離的眸子靜靜的、定定的瞧著自己。
他對她稍稍頷了頷首,微微勾了下唇,跟著瞧向古琴,手指一動,清靈之音瞬即響起。
那琴聲休休閒閒於虛空中盪漾著,如清風淡淡,如夜月溶溶,又如煙波渺渺,不動聲色地濾去心中雜念,令人神智驀地一凜,立時沉靜下來。再一細聽,琴聲緩緩上揚,漸漸成調,如春日陽光,如山間溫泉,暖意融融,緩慢而安適,柔和地慰著人心,彷彿將世間的煩惱都驅散趕遠。
不久之前,他也是在這個房間、這個位置撫琴。那時,凌天宇醒來,他準備帶他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再也不見這些人,再也不管他們的事。可是卻覺得他需要給一個人一個道別。
她救了凌天宇,救了他的兄弟,以至於身中邪毒,昏迷不醒。她弄成這樣是他們所害的,若非他倆,她依然是那個叱吒風雲的驅魔天師,又何以會弄到這個地步。
千言萬語也不及一個謝字,可是他卻知道她並不需要。
若然只是要他相謝,又豈會拼命相救?
如今他們要走了,總不能一個字也不說吧。
所以,他要對她道別。
不是再見,或許是再也不見。
可是她卻在昏迷!
不辭而別嗎?
他生性灑脫,不愛受世俗束縛,這樣的事他做得出來,也做過。可是對於她,不知為何卻狠不下心來,好像覺得就這麼一走了之——太過殘忍了!
了空說,她是不願面對,接受不了現實。
那時,他想著,沒關係,只要她醒來,總能讓她找到活下去的理由,若然不行,那就將她帶走,行遍千山萬水,聽落花賞雪雨,總有一天,她會開心起來的。
她說過,她並不想幹這一行,並不想被人安排一切。
他不替她安排,他給她選擇。
終於她醒了,也知道了一切,尋死覓活之後,卻肯隨自己離開。那時,他的心莫名的高興,甚至連身邊多帶一個人的不習慣都沒有什麼不適。
他以為她解脫了,不用再受人牽制,他真心地替她高興,自以為從此可以回到過去那樣,雖說多出一個人,但也沒什麼不同。
可是沒想到,她還是沒走出來。
道經有云:載營魄抱一,能無離乎?專氣致柔,能如嬰兒乎?滌除玄覽,能無疵乎?愛民治國,能無知乎?天門開闔,能為雌乎?明白四達,能無為乎?生之、畜之,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而不宰,是謂玄德。
千百年來鑽研道經的人無數,可是又有多少人能參得透,看得懂。每個人讀道經的理解都不一樣,而這一段字面上的大意是說:人身具有的營養精氣與精魄的統一,能不分離嗎?呼吸吐納,運氣周身,以至於心平氣和,能像嬰兒那樣柔順嗎?消除內心的雜念,能沒有一點瑕疵嗎?愛民救國,能不用智慧嗎?人的生存,能做到安靜柔順嗎?聰明通達,能不依賴知識嗎?生育萬物,生育萬物而不據為己有,滋養萬物而不宰制,這叫做深奧的“德”。
龍飄雲以魂靈寄居在她的體內,以至於當邪毒入侵的時候,使得她性情大變,險入魔道,最終以龍飄雲魂飛魄散為代價化去邪毒,救得她一命,可她從此卻又如若平常之人,再也沒有靈能附身。
這算不算得上是死而復生呢。
他暗暗替她高興,總以為她可以重新來過。
然而重生後的她,依然還是執著地走上那條舊路,明明心中恐懼,卻依然緊咬著牙披荊斬棘往前而行。
他不想她如此,卻又無法阻擋她的前進。
他說過,由她選擇。
不管過去、現在,還是將來,不管是對是錯,他都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