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了,徑直轉身離開,沒再看她,他不擅長應對這種場合,也不擅長安慰人。
他也不想羅韌走,但是,有什麼辦法呢?這個世界那麼龐大,個人那麼輕渺,每天都有人出生,又都有人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憑什麼你就一定幸運?憑什麼你不會倒黴?
老天對人本沒有安排和設計,何時登場,何時落幕,都是一團胡寫的雜亂無章。
他一直走到走廊盡頭處才停下,點了煙,抽了一口,又慢慢吐出煙氣。
這時候,要是有二兩小酒、豬頭肉,或者花生米就好了。
身後傳來腳步聲,是青木。
鄭明山吁了一口氣:“我就不跟我小師妹道別了,跟她說一聲,我還要回去處理師父的喪事,讓她不著急回去,先顧著羅韌,活人……總是比已經沒了的人重要。”
☆、195|第③章
有些話,說出來或許傷人,但卻是真理。
親戚或餘悲,他人亦已歌,依著親疏關係的不同,你這裡的天崩地裂,在不同的朋友那裡,變作了屋舍崩塌、房頂漏水、夜半時的輾轉反側,閒暇處的一聲嘆息。
第三天,聚散隨緣開門營業,用張叔的話說,地球照轉,生意照做。
第五天早上,木代推開房間的窗戶,看到曹嚴華在樓下吭哧吭哧壓腿、下腰、三步上牆。曹解放優哉遊哉地在水槽裡喝水,間或抖羅一下翅膀,渾身的毛奓起,像是在伸懶腰。一萬三肩上挎著紅白藍塑膠袋,左手拉著摺疊小推車,迎著陽光往菜場去,樓下,張叔的大嗓門經久迴盪:“大白菜、排骨、土豆,還有鹽,有上好的黃酒,也買兩瓶!”
炎紅砂也忙活起來了,掃地、擦桌子,髒活重活搶著幹,張叔眉開眼笑誇她的時候,她很是嚴肅:“張叔,不白乾,公平交易,得給我開工資的。我是要還債的人。”
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焦慮,她念念不忘,要幫炎老頭和叔叔炎九霄還掉那筆身後的債。
神棍也暫時離開,去附近另一個古城的好朋友那小住,用他的話說,在這裡“研究”沒有進展,他住的彆扭。
不過臨走之前,他總算是說動木代和炎紅砂,去到那個收有兇簡的小屋裡,又做了一次水影的嘗試。
這一次,雖然羅韌還是缺席,但得到的圖景和資訊,比之前那次,還是多的多了。
街巷,類似天橋耍弄的把戲,銅鑼震響,草臺班子拉開,好多洋氣稀奇的節目兒,猴兒算術,老鼠抬花轎,不過,最最開眼的,是狗識字。
一堆寫了大字的斗方紙雜亂排開,那狗低著頭,狗爪子刨刨,低頭嗅嗅,依次叼出了“恭”、“喜”、“發”、“財”四個字。
有個觀者起鬨:“這個不算,狗鼻子靈,誰知道是不是紙上摻了味兒!”
班主陪著笑:“那哥兒想怎麼樣?”
“讓我來寫字,這狗要是還能認出來,那才叫一個服!”
旁觀者並不同意:“那不行,誰知道你是不是跟班主串通好了,演戲兒的!”
換言之:萬一你是個托兒呢?
班主向著人群團團拱手:“那大傢伙給支個招?”
有人提議:“讓咱壟鎮私塾裡的衛老夫子給寫,那不就公平了?”
說著便跑開去,過了會回來,身後跟了個十七八歲的大姑娘,蔥綠色的琵琶對襟衫子,大眼睛,因著女兒家的好奇心性,白皙的雙頰上泛著紅,手裡頭拈了張寫滿字的字紙。
人群鼓譟著給讓開了一條道,又重新圍擁過來,什麼都看不見了,只聽見一浪賽一浪高的叫好聲,那裡頭的表演,定是博得了滿堂彩。
……
聽了他們對水影的轉述之後,神棍皺起眉頭。
說起來,那些所謂的猴兒算術、狗兒識字,就像現代的魔術一樣,內裡都是有玄機的。
比如猴兒算術,幾隻猴兒搶答,班主出了個題,一加一等於幾?喏,那個賴皮猴兒舉手了,比了個二。很好,賞香蕉一根。
而實際上,那猴兒才不懂加減乘除,它平日裡是被訓練著比二,瞅班主時,看到班主的教杆對著看熱鬧的人群,但教杆下的手指卻是對著自己的:懂了,是自己答,於是趕緊比了個二,不比的話,要挨鞭子呢。
所以,這些耍江湖把戲的,是斷不敢把控制權交給不懂行起鬨的人的,這樣一來,立馬亂場穿幫。
猜不透,這水影裡的把戲,有玄虛。
屈指一算,七幅水影才能湊成一個完整的故事,還差著一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