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韌急回頭,曹嚴華指著左手邊,字不成句:“頭!頭!”
羅韌擰亮手電,雪亮的光柱在密簇的稻禾和夜空間遊動,一陣風吹來,成片的稻禾起伏著彎腰。
他問曹嚴華:“什麼頭?”
曹嚴華冷汗涔涔。
那時候,他亦步亦趨地跟著木代走,視線慢慢適應了黑暗,漸漸也分辨的清遠近和形狀。
無意間一轉頭,萬事萬物都好像配合好了要給他的瞳孔以衝擊——一陣風吹來,那片纖細著的,但又沉甸甸的稻禾同時低伏,露出僵立在稻禾間的一條人影,確切的說,只露了個頭。
事後再想,也沒有那麼可怕,只是稻禾間藏著的一個人罷了。但是架不住當時的環境、心情,還有那一瞬間腎上激素的驟然催生。
羅韌朝那個方向走過去,手電的光上下逡巡,周圍安靜的很,低處的稻禾拂過小腿,發出沙沙的聲音。
木代有點緊張,示意曹嚴華和一萬三往她身前站。
在這種空曠的地方,想要抱元守一聽音辨形很難,大自然的雜音太多,而一抹刻意想隱藏起來的呼吸又太微弱。
木代看到,行了一段之後,羅韌忽然蹲下身子,從地上拎了什麼,然後轉身回來。
曹嚴華手中的手電怯怯往羅韌手上照過去,光打上的剎那,幾乎是倒吸一口涼氣,連木代都心裡激了一下。
那是一雙鞋,跟磨的半平的高跟鞋,紅色的皮面處處磨口,鞋頭處開膠的地方補了皮子。
曹嚴華有點哆嗦。
不是說耳朵貼在騰馬雕臺上,聽到心跳的時候,腦後刮來一陣風,然後一低頭,會發現身後有一雙紅色高跟鞋嗎?怎麼這個時候就突兀出現了,還是在稻禾地裡?
他說話聲音打顫:“一雙鞋子,就這樣突然出現?”
羅韌說:“不是一雙鞋子突然出現,是有一個人,穿著這雙鞋子,然後人逃了,鞋子留了下來。”
“你怎麼知道先前有人穿?”
羅韌面無表情看曹嚴華:“曹胖胖,你找打是吧?”
他把鞋子往曹嚴華面前一揚:“你聞聞?感受一下有沒有溫度?”
曹嚴華忙不迭的後退,木代暗暗好笑,覺得羅韌怪吃癟的。
羅韌把鞋子翻轉:“這是高跟鞋,鞋底雖然磨了,還是有跟,這片都是土,穿這鞋跑,一定會留下印記的。”
他把鞋子放下。
好在也不是全無線索,至少知道,對方應該是個女人。
羅韌忽然想到什麼:“一萬三,你把那個監控影片調出來看一下。”
一萬三不明所以,還是掏出手機,把影片點出了播放,黑魆魆的稻禾地裡,影片的光打在每個人的臉上,一色的森然。
這影片,羅韌這一天看了無數次了。
他指那個離群獨行的女人:“能看到她穿的什麼鞋子嗎?”
一萬三把影片暫停,切了圖片放大。
噪點太多,不清晰,顏色也失真。
一萬三遲疑著說了句:“不大清楚,但從形狀上看……還挺像。”
說完了,有點毛骨悚然,不安地看四周,聲音都壓低了很多:“她還在嗎?”
羅韌說:“不一定,但如果在的話,一定有很好的偽裝。”
他想到什麼,低聲說了句:“等我一下。”
他快步向停在田埂外的車子過去,曹嚴華手中的手電光柱一直追著他的身影,看到他開車門,從後座底下拿了什麼東西,又很快折返。
曹嚴華想問他拿了什麼,見他沒有主動告知的意思,也就知趣的不再問,再往騰馬雕臺走時,忽然想到什麼,趕緊把地上的那雙鞋又拎起來。
心裡恨恨的:幹嘛還給這個裝神弄鬼的女人,就讓她光著腳好了。
臨近騰馬雕臺。
稻禾地從周邊繞過,在這裡留下圓形的空地。
手電光照過去,水泥澆鑄的奔馬,少了半拉腦袋而已,圓形的底臺上,密密麻麻用塗改液塗的字,也有貼上去又被風雨剝蝕的花紙。
照通透了,就覺得普普通通,沒有在黑暗中看的那麼可怕。
橫豎自己人都在,曹嚴華也就沒有之前那麼膽顫了,反而先奔過去,耳朵往臺子上一貼。
涼,粗糙,厚重,硬實,所有的水泥臺子都是這樣。
覷著空檔,木代低聲問羅韌:“剛回去拿什麼?”
“熱成像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