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起身,手腕卻被握住,白夜掌心溫熱,拉她坐下來:“不用拿,你就待在這裡,陪陪我吧。”
低沉的嗓音中,白夜專注地凝視著小藍,一動不動。
輕輕別過眼,小藍不動聲色地將自己的手抽回來,道:“先生,你醉了。”
白夜的眼睛驟然恍惚起來:“我醉了嗎?”
小藍望著他,“每次一講到那個故事,你的心情就不好。”
白夜微微一笑:“小藍的心情也跟著不好了?”
小藍沒說話,默默地又將他的茶杯倒滿。
白夜看著身側的女子,稀鬆月光下顯得柔美清麗,小藍道:“既然心情不好,為什麼還要一次次提起那個故事?”
白夜的唇抿起一條線,半晌到底還是一字沒說,緩緩喝了口茶。
經常提起也許是怕忘記,也許是想回憶那種感覺,曾經的痛徹心扉或者深愛無悔,總之,總有那麼多的理由,讓我們舍不掉往昔,深刻的記憶融合在血肉中,稍不留神,血肉模糊。
小藍微微看他一眼,坐在小桌旁,不再出聲,沒有再離開。
直到越來越晚了,夜風吹過來都涼上幾分,小藍的髮絲拂在胸前,手中握著的茶壺,水已經涼透了。白夜才帶著微醺的醉意,緩緩站起了身。
小藍伸手扶他,他半邊身體靠著她,慢慢地朝前行。
古董店大門裡傳來檀香的氣息,兩人彼此相依,走進去緩緩將門關上。
唐劍亭在路口隱約看見柳桐軒還在擺攤子,他心裡模糊想和故事裡一樣姓的人還真多,走到旁邊發現只有空蕩蕩的一個攤位擺在路邊,柳桐軒卻不知道在哪裡。唐劍亭有些奇怪,卻也不能再打招呼,就走過書攤,緩緩向前面去了。
進家門,看到了那本《牡丹亭》還在枕頭下壓著,這幾天出門,到現在說起來還沒翻過一頁。他一時好奇,梳洗完後便坐到床邊,拿起書翻了起來。
沒想到一拿起就放不下了,不知道是否因為剛聽了一個故事的原因,書中那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硬生生拖住了唐劍亭的視線,他幾乎入了迷,愛不釋手,他想起白夜故事中柳生說自己跟柳夢梅一個姓,是否有什麼關聯?因此看書時便對柳夢梅多留意了幾眼。
唐劍亭對《牡丹亭》的印象,僅僅停留在多年來別人的口耳交談中,知道是個流傳千古的愛情名篇,但說到對其中細節有多少了解,他到底還是個門外漢。
《牡丹亭》並不長,因此整整一晚上,小唐同志都沒能再入睡。
看到柳夢梅掘開杜麗娘的棺木,杜麗娘起死回生,然後這對鴛鴦終成眷屬。歷盡滄桑,修得正果。
看完之後倒也無比的滿足,圓滿結局,永遠都是人心所向往。他感嘆,可惜白夜講的那故事,就忒悽慘了點。
他看到最後一頁首頭似乎還有一行字,模模糊糊看不清,他湊近檯燈,翻開來仔細一看,是一行非常端正的小楷:
婉兒,我願意等你五百年,一直,等你來見我為止。
第一百二十六章打傘的美人
唐劍亭有些怔,這樣的字像是柳桐軒寫的,工整的不像話。人家都說柳書生的字像是模板篆刻出的,比某些常年練習書法的人都要漂亮利落。
只是,他寫這麼一句話是什麼意思呢?
唐劍亭坐在床邊,不由發怔起來,他想起柳桐軒的才華,那是個隨手能寫出錦繡文章的人,他親眼見過街頭的幾家孩子把作文拿給柳桐軒,而不過片刻,本子上妙語如珠的句子就讓小子們喜得笑逐顏開。
而柳桐軒,卻沒有去任何地方,只是一直,一直在街頭,擺著他的書攤。日復一日,彷彿很久了。
唐劍亭自問,如有這樣的才華,天南海北,他都能走遍了。
過後的幾日,拿著書的唐劍亭常常在上下班的時候來到書攤,想和柳桐軒說話。然而,卻再也沒看到那個穿著長衫笑容和善的俊秀年輕人。
街口只餘下一個書攤,各式的書擺滿在上面,不時地被風吹動起幾篇書頁。看不到有人收攤,也沒有人再打理,好像一片草地逐漸荒涼。
有一天晚上風特別大,書攤上的嘩嘩聲不絕,在街道上流傳著,唐劍亭站在自家的窗前,遠遠望著翻動的影子,忽然就覺得,這聲音淒涼的如哀怨。
他想,從來不跟他說話的柳桐軒,為什麼那一天突然對他說?為什麼,突然送他《牡丹亭》?會不會,那也只是柳桐軒,心裡最後的一點珍藏?因為留戀,所以才不想讓這些陪著他一起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