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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部分

十九世紀並不遙遠,在巴黎的窮街陋巷裡,大概也住滿了這些追夢的人。於連在德·拉莫爾侯爵的府邸裡抄寫情書,瑪蒂爾德在每年的四月三十日為祖先而身著孝服;冉阿讓守衛著他的珂賽特宛如吸血鬼不能走到陽光下;高老頭、拉斯蒂涅與伏脫冷寄居在包羅永珍的公寓裡,就像在二○一六年歐洲的寒冬中逃亡的阿拉伯難民們——就在此時此刻,這個剛剛開頭的世紀裡,在中國的許多個城市,上演著大體相同的故事。沒有什麼天生的貴族,彷彿一夜之間就會煙消雲散,也沒有什麼天生的賤民,你確有千分之一的機會出人頭地。

而在過去的七年裡,我把工作室搬回了長壽路,從陽臺上俯瞰長壽公園,流浪歌手與廣場舞大媽們輪流“衝上雲霄”。每逢夜幕降臨,美麗的姑娘們盛裝出門上班,我把她們個個想象成卡門,而不是茶花女或杜十娘。就像你看到的《長壽公園的凡·高與卡門一夜》,雖然我從沒見到過凡·高。黃昏的公交車站邊,每個人的目光疲憊不堪。我走過一個個路邊攤,意外尋到一本爸爸從前工廠圖書館裡的舊書。深夜的路邊堆滿大排檔,感謝本地城管的工作懈怠,無數人在這裡度過最漫長的那一夜,讓我依次看到巴爾扎克與雨果筆下的一個個名字。

大約二○○六年,有個朋友告訴我,說在我不同的小說裡都出現過葉蕭、小枝、春雨,當然還有我自己,正好是巴爾扎克《人間喜劇》的人物再現的手法。我對於文學理論並不很懂,我只是想要創造一個屬於自己的世界。到了“最漫長的那一夜”系列,我仍然是一個敘述者和親歷者,還有俞超,李毅,白雪,以及命運多舛的葉蕭警官(幸好他沒有成為沙威)。

未來的一到兩年,我將繼續書寫他們的故事,也是我和你的故事。不再只是中短篇小說,有可能是我迄今“最漫長”的長篇小說,也就是“最漫長的那一夜”系列的劇場版,正在我的筆下野蠻生長——有罪案,有科幻,有記憶,有鄉愁,有人間喜劇,也有悲慘世界。

如果能有一臺機器,讓我們無比清晰地看到一生所有的回憶,在時光的盡頭和縫隙裡,埋葬著每個人的青春和無盡秘密,宛如昨日,不捨晝夜。

二○一六年一月二十七日星期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