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大老爺卻似不敢看方玉輝的眼睛,轉過臉又看了方玉函一眼。
說起來,他們三雖是父子,但無論是從年齡上算還是從面上看,都更像是三代人。
方大老爺今年已經五十多了,方玉函也有三十六七了,方玉輝比方玉函小了整整二十歲。或許是年紀相差太大了,所以即便是親兄弟,方玉輝和方玉函並不怎麼親。而方玉函也卻是很忙,方家在外的庶務都是由他打理,一年當中,有大半年是在外頭過的。不過感情上雖不親近,但一直以來,方玉輝若有什麼需要,方玉函都是二話不說,就消無聲息地都給準備妥帖。
因而,這位待他總有些冷淡到的三哥,在方玉輝這個驕傲的少年心裡,分量並不輕。
方玉函收到方大老爺的眼神,卻沒有任何表示,只沉默站在。
方玉輝不知道他們心裡在琢磨著什麼,便道:“父親放心,我不會拿她怎麼樣的,她既然敢踏進我方家,我不去見她,倒是顯得我怕了她。”
“別這般意氣用事。”方玉函沒有回應,方大老爺只好再次開口,“你去老太爺那看看,告訴老太爺。”
方玉輝不滿:“何須驚動爺爺!”
“快去!”方大老爺沉下臉,“此事本是因你不夠謹慎才起的。”
方玉輝面上一僵,片刻後,才低下頭領命出去。
看著兒子驕傲又倔強的身影。方大老爺無聲嘆了口氣,方玉函則忽然發出一聲冷笑。方大老爺轉頭看了他一眼,方玉函便收了面上的冷笑,木然地站在那。
方大老爺沒有責備方玉函這等態度,沉吟一會才道:“她為什麼會說那句話。難道是知道什麼了?”
方玉函道:“天樞殿再加上景府,要知道什麼也不奇怪。”
“都十多年前的事了……”方大老爺說了一半,又覺得此時糾結這個沒什麼用了,便改口道,“你和我一塊去看看那丫頭,到底什麼意思。”
“我就不必過去了。”方玉函卻道。“她若真是知道什麼,我同大老爺一塊過去,便是白給人看笑話,總歸輝哥兒的事,您都可以全權做主。”
從十多年前開始。方玉函就將對“父親”的稱呼改成“大老爺”,客氣,恭敬,又帶著疏離,甚至是,暗暗的怨恨。方大老爺被噎了一下,心裡有些尷尬,又有些惱。卻終究是理虧,沉默了一會,便點了點頭。然後出去了。
安嵐沒有在花廳內等,領著她進來的僕從出去後,她也跟著出來,站在門口看著方府的景色。這裡,在奢華上比不上景府,但是。卻有種東西卻是景府沒有的。摸不著,也看不到。但卻真真切切地存在,那是傳承了千年的世家才能擁有的氣息和風貌。如長香殿。奢華之下,還有一種叫人敬畏的東西,你看不到它們究竟來自哪裡,卻又隨處都能感覺得到。
一個年輕的,陌生的姑娘站在花廳門口,自然而然地會引起旁人的注意。方家的人口又那麼多,而且今天才剛剛正月初八,年節的氣息還很濃,因而方家的很多公子哥兒依舊是在不務正業。
安嵐走出來沒多久,就瞧著前面十餘丈遠的廊橋那,有個男子往她這探頭探腦。那是個年輕公子,瞧著跟方玉輝差不多大,或許長了一兩歲。安嵐注意到他的時候,他已經往安嵐這邊走來,只是,還未走到安嵐跟前,就被忽然出現的方玉函給叫了回去。
正好這會兒方大老爺走到花廳這,安嵐聽到動靜,卻沒有回頭,依舊看著方玉函那邊,嘴裡卻寒暄般地開口道:“那位,應當就是三少爺的公子吧,瞧著跟四少爺年紀相仿呢。”
方大老爺打量了眼前的小姑娘好一會,然後才道:“安侍香對方府的事情知道得不少。”他是第一次見到安嵐,之前一直是聽說,聽說是個從香院爬上去的小丫頭,得了景炎公子的親睞,又正好有幾分才華,所以才得一路高升。他以為,就是個有幾分手段有幾分心計有幾分容貌,又足夠幸運的小丫頭罷了,十幾歲的小姑娘,再有能耐,又能耐到哪去。
但是,就此時此刻這一面,甚至還未看到安嵐的正臉,他就知道,自己小看了這姑娘。他活了大半輩子,自然見識過很多事以及很多人,所以他明白,有一種人,即便出身再如何低賤,身上也有一種難言的優越感,或者說,是底氣。那不是出身,不是地位,也不是財富帶來的,而是上天賜予的,是與生俱來的,比如大香師。
“也不多。”安嵐這才回頭,行禮,“只是恰好知道了些該知道的而已。”
方大老爺也沒有請安嵐進花廳去,直接問:“安侍香,知道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