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來。
日頭重新出來,地面的溫度越來越高,蘇季半眯著眼睛,似笑非笑。
趙仲元!
趙仲元的母親生下他沒多少年就去世了,所以他一直跟著兩位舅舅長大,他大舅肖翰寅,二舅肖翰卿,大舅做買賣,二舅喜歡梨園行當,不但喜歡寫劇,還喜歡演。
剛剛那個是趙衍的大舅,還是二舅?
肖翰卿!蘇季會想當年“魏先生”在他左右出謀劃策的情景,他幾乎什麼都會,而且和人相處時,總能給人信服和依賴感。
三年裡,他查過對方的來路,但卻一無所獲,準確的說,沒有任何讓人起疑之處。
現在想想,他真是大意了。
坐起來,蘇季進了身後的山林裡,過了好一會兒從林子出來,又是煥然一新。一件棗紅的緞面直裰,頭髮梳的光亮,膚色細白,手中更是多了一把扇子,搖身一變成了一位風流倜儻的公子哥兒。
他低頭看了看,很是滿意自己的樣子,搖著扇子的蘇季,重新進了城內。
方才那方小院,趙衍和肖翰卿對面而坐,肖翰卿聞了聞茶放下來,道:“你來,可是有話要問舅舅,有什麼便問吧,舅舅不會瞞著你的。”
“您是不是當年蘇季身邊的那位魏先生?”趙衍追根溯源。
肖翰卿並不打算隱瞞,事實上從小到大隻要趙衍問,他向來都是有什麼說什麼,“是!”
“京中的事情也是你做的,包括讓延平知府坑殺流民?”趙衍問著,眉頭深鎖。
肖翰卿頷首:“是!”
坑殺流民,那麼多人命……這是他舅舅。
“趙治庭後院那個女人呢,也是你?你打算讓她害誰,太子還是趙治庭?”趙衍問道。
肖翰卿回道:“兩個人都不會留。”
“為了讓我得到那個位置?”趙衍說著,語氣微頓,透著滿滿的失望。
肖翰卿依舊點頭,“是。”他說著,端著茶聞了聞,喝了一口看著趙衍,“你尋了我這麼久,就是為了這些問題,大可不必,你寫信來問就好了,舅舅不會瞞著你的。”
“舅舅。”趙衍冷聲道:“你策劃了二十年?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肖翰卿搖了搖頭,放了茶盅看著趙衍,道:“你是要做帝王的,做帝王者要胸襟開闊,要坦蕩無畏,要心有萬民。這些事我來做就好了,你不用插手。”
“可我並不喜歡那個位置,您是知道的。”趙衍道:“我從小您就教我,君子所得,定取之有道,如今您用這樣的手段,就算有一日我得到了那一切,您認為我會心安理得?”
“舅舅。”趙衍道:“人各有志,我的志向並非安邦治天下。您做這些前,可問過我的意願。”
肖翰卿看著趙衍,對面的少年人溫潤謙和,坦蕩大氣,是他一手培養出來的,他不後悔,一個帝王就應該有這樣的風度,“為了天下的百姓,你會願意的。”
“舅舅!”趙衍鮮少動怒,即便生氣他也是隱忍,他眸色微紅,語氣顫抖,“您不用說的這麼冠名堂皇,我只想告訴您一句,您現收手,我們一起去江西,哪怕回荊州也可,帝位並非我所想,您不用再費心費力了。”
“仲元。”肖翰卿也目露失望,“人生來不平等,有的人吃喝等死,而有的人則要殫精竭慮,你有這樣的能力,舅舅也相信你能做的好。”
趙衍道:“可這不是我的選擇。”
很多事,在這一瞬間,他都明白過來,或者說,許多事他早就應該明白的,只是選擇不去想,無意識的逃避著,直到不得不面對。
等真正面對時,他才知道,事情已然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
“你沒有選擇。”肖翰卿看著他眯了眯眼睛,“你可知道趙治庭帶回來的胡氏是什麼人,你可知道你一直惦記著的女子,又是誰?”
蘇瑾嗎?趙衍擺手,道:“此事您不要和我說,她的事和我無關。”
他不想知道,不想揭開那層棉紗,露出血淋淋的內裡。
承受不起。
“你逃避解決不了問題。”肖翰卿道:“連她都在努力著,為了家仇國恨,她一個女子汲汲營營走到今天,她都沒有退縮,你有什麼資格和理由逃避。”
“舅舅。”趙衍失望的看著他,“她的家國仇恨是大義,我們是什麼。”
肖翰卿冷笑一聲,端著茶盅眼簾微垂,聲音冷冷清清的透著一股殺意和涼薄,“什麼是大義?大義是成功者的凱歌,失敗者的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