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弦已窺覺他神色不對; 忙推道:“伯伯,快看是誰來了?”
老朱頭道:“管他誰來了,天王老子來了我也不待見。”回頭瞪著男子,嘴唇哆嗦了兩下,想說話,卻又一扭頭出門。
阿弦跳到門口; 見老朱頭一邊嘀咕,一邊往院門去了。她掩口一笑; 又跑回竹床邊兒上; 目光灼灼地打量,猶如孩童看見極新奇可愛之物。
那男子卻渾然不知,雙眼凝滯不動,靜靜地望向前頭虛空; 彷彿出神。
阿弦猶豫了會兒,小心地問道:“你是我救回來的,你還記得嗎?”
男子終於動了動,雖然仍是面無表情; 但那雙眼卻很不像是“看不見”的。
阿弦按捺心跳,又舉手在他眼前揮舞。
“是。”男子垂眸:“不必再揮了,我看不到。”
阿弦忙縮手:“你既然看不到,又怎麼知道我在揮手?”
男子道:“有風。”
阿弦不由笑出聲,心情無端變得晴朗,又道:“我出城的時候……在雪谷裡遇見你。你的頭就是在那時候傷著的,我請了大夫來給你看,說是沒有大礙。”
他輕聲道:“多謝。”
他的聲音並無任何蒼老之意,反而溫雅平和,透著一股極有教養的氣質。
阿弦瞥一眼那隻手,又看看他的臉,卻見他垂著眼皮,因為實在清瘦太過,眉眼越發明顯,可頭髮鬍鬚卻又這樣凌亂。
阿弦把滿腹疑問壓下,隱約聽到外頭老朱頭不知跟誰說話。阿弦大膽抓起那隻手,道:“你不用擔心,慢慢調理就是了,改日大夫還會再來……”
男子微微一顫。
忽聽是高建的聲音:“阿弦,阿弦?”一邊喚著一邊進門,猛地看見男子靠牆坐著,吃了一驚,繼而喜道:“咱們堂叔終於醒了?我先前還想問你。”
阿弦忙鬆手跳起來。
高建已喜從天降地上前親切招呼:“阿叔,我是高建,是阿弦的……”還未說完,就察覺異樣。
男子雖然側頭如傾聽的模樣,但是眼睛卻顯然並不是盯著他。
高建正疑惑,阿弦忙拉住他:“別嚷嚷,他……阿叔的眼睛看不見。”
高建吃驚:“什麼?”壓低嗓子對阿弦道:“你怎麼沒告訴我叔叔是個瞎……盲人呢?”
阿弦心想:“那有什麼法子,我也是才知道。”
卻正色道:“難道我要把這種事到處張揚麼,再說,不過是看不見罷了,又有什麼值得特別一提的。”
高建撓了撓後腦勺,不敢說什麼,這一攪擾,他終於想起了自己的來意,忙拉住阿弦:“對了,我來是有事告訴你,我跟你說,之前刺史大人……”
原來袁恕己在陸芳向他稟明案情後,又叫了高建去,親自聽他將事情的經過說了個鉅細靡遺。
高建向阿弦訴苦:“我本來不敢說咱們是為了那一百兩去的,免得這厲害的刺史大人說我們徇私枉法之類,誰知他居然早知道了……”
高建提起此事,仍心有餘悸,他故意不提那一百兩,只說是因百姓說黃家家宅不寧,所以去按例檢視……誰知袁恕己早從黃家人口中得知了實情,只稍微冷言喝問,便把高建嚇得跪倒在地,當下也不敢再有所隱瞞。
高建嘆氣:“我好不容易壯著膽子弄鬼,誰知人家才是個真鍾馗,一下兒看穿我這小鬼的伎倆,還差點拿我塞牙縫了呢,幸而他並沒有降罪……這是才從府衙出來,立刻命不顧地來找你,我看刺史那個模樣,趕明兒叫你去問話,你若也像我一樣自作聰明地扯謊,豈不是白白遭殃?所以趕緊來提個醒。”
阿弦道:“刺史怎麼特意叫你去問此事?陸捕頭不是親自去稟明瞭麼?”
高建道:“這個我怎麼知道。總之咱們這位新刺史可真不是個好相與的人,一點兒也不敢在他面前打馬虎眼。還是規規矩矩的好。”
高建說完了,忽地想起那一百兩銀子,一時又捶胸頓足:“你說你……好歹等我把銀子裝進兜兒裡再去揍那黃公子呀,如今倒好,白忙一場。”
原先阿弦就在為這案子傷神,只因為這盲眼男子的甦醒而陰霾乍開,忽聽高建又提起來,便耷拉了腦袋。
高建誤以為她也是為那得而復失的銀子難過,便道:“算了算了,我再找一件差事就是了。何況今兒試出來了,你果然對付這些東西很有一套,以後不愁還有更好的機會。”
阿弦仍是提不起精神。
高建問道:“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