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吏匆匆來到,原來宮內來人,傳阿弦即刻入宮。
………
阿弦才過麟德殿,就見簷下寬闊的廊上,有道嬌小曼妙的影子出現。
“小弦子!”太平公主帶著幾個宮女太監,打老遠就開始招呼。
阿弦見她跑的飛快,只得也加快步子緊走幾步。
兩人碰了頭,太平抱著那隻雪白的獅子犬,歪頭笑道:“這一次是父皇傳你呢,還是母后?”
阿弦只得實話實說:“是皇后。”
太平嘖嘖道:“真是奇怪,為什麼父皇跟母后突然都對你好的如此?”
阿弦笑看著她,太平畢竟年紀小,若是對她透露出那絕密,只怕她的嘴巴不會牢靠,難保傳揚出去。
太平卻不等阿弦費心想搪塞的答案,便自問自答地得出一個答案:“我當然知道,是因為天官的緣故嘛。”
“嗯?”阿弦有些意外。
太平用一種極為聰明的口吻說道:“俗話說,母以子貴,妻以夫貴,是不是這個道理呀?”
原來太平自以為崔曄是帝后跟前的紅人,阿弦自然是因為他的緣故被“愛屋及烏”,身價倍增了。
阿弦失笑:“公主打哪裡知道的這些?”
太平道:“書本里呀。”
阿弦道:“也許書裡是這樣寫的,但對我來說,才不是這樣。”
太平眨了眨眼,笑道:“我知道了,小弦子你是女官,又何必母以子貴妻以夫貴呢?如果你嫁的不是天官,而是別的什麼男子,只怕他們還要以你為貴呢。所以你應該是子以母貴,夫以妻貴,是不是?”
她樂不可支地笑了起來。
阿弦也笑道:“這話也不對。”
太平費解:“那是怎麼樣?”
阿弦道:“這世間各人有各人的矜貴所在,不管是卑微貧賤者,還是高高在上者,何必要靠別人給予尊貴?”
太平聞所未聞:“你這……”她瞪著圓溜溜地眼睛想了會兒,捂住嘴笑道:“這些話我可不敢跟母后說,不然她一定以為我失心瘋了。”
阿弦道:“皇后不會的,她的心胸見識非同一般,更遠在你我之上。”
太平目瞪口呆。
廊下一名傳旨太監遠遠跑來,行禮道:“娘娘等女官許久了。”
“沒想到你竟變得這樣人人喜歡爭搶似的,”太平嘆了聲,又道:“不過,你方才那些大道理可敢在‘心胸見識非同一般’的皇后跟前說麼?”
阿弦笑而不答,隨著宦官而去,太平抱著狗站立忖度片刻,因知道武后召見臣子多半都是朝堂要事,自己不得參與,便自先回宮去了。
含元殿內,武后寒暄:“方才太平纏住了你?”
阿弦道:“公主很是可愛。”
武后眼睛不離阿弦方寸,就算勉強離開了,飛快地在面前攤開的摺子上瞄一眼,上頭的字跡卻都花而模糊起來,讓人以為自己得了飛蚊症。
武后索性不去看那些摺子們,只微笑看著阿弦道:“是了,我知道陛下不願你在戶部勞累,他畢竟……也是疼惜之意。但你若能為朝廷效力,這才是李家的榮耀呢。”
說到“李家”之時,聲音壓低。
阿弦只得拱手稱是。
殿內出現了一陣異樣的沉默。這份並沒有約好卻不約而同的沉默,讓向來老辣周詳的武后覺出一份難言的侷促。
她咳嗽了聲,終於說道:“明崇儼已經擇好了日期了,就定在六月初三。”
這一句神來之筆,阿弦幾乎沒反應過來:“什麼?”才問出口,即刻醒悟。
武后含笑看她,目光並無素日的銳利精明審視,卻是寧靜而溫和。
阿弦雙耳卻“嗡”地響動。
現在、現在已經二月,豈不是還有三個月?
她當然是喜歡崔曄,也想嫁……但真的這日期赫然醒目就在眼前,卻不像是一個婚期,而像是一個什麼警示的字跡,讓她有些頭皮發麻,身體僵硬,呼吸凝滯。
武后見她不言語,笑道:“怎麼,難道是不喜歡這個日子嗎?”
迎上她含笑的雙眸,阿弦臉頰微熱,逼自己說:“不……這個、不錯。”
武后也瞧出她的神情裡稍微有些羞赧,她輕聲一嘆,上下將阿弦又打量了一遍。
正如高宗所說,起初不覺得,但當知道是自個兒的女兒後,每一次細看,都會有一種甚是新奇之感,在此之外,隱隱地,卻是一種類似自豪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