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后又問袁恕己道:“現如今十八子如何?”
袁恕己道:“回娘娘,有些小傷,並無大礙,如今已經回到戶部當值了。”
武后垂眸思忖片刻,輕笑道:“此子真真是個異數,還未進長安就已揚名,直到如今,似事事都同他相關。”
袁恕己聽了這句,不知吉凶:“這次也是無妄之災,畢竟周國公所做無人能料及。”
武后道:“少卿似很是維護此子。”
袁恕己心頭一震:“畢竟,臣同她在豳州就相識,也向來知道她的品性。”
“此子品性如何?”武后輕描淡寫問道。
“她……”武后如此著意詢問阿弦的事,袁恕己心中竟生惶恐,不知是好是壞。
然而箭在弦上,袁恕己道:“臣在豳州所行種種,想必娘娘早就知曉,十八子從來都跟隨左右,幾乎每一件案子都有她相助……”
提起舊事,往日那些看似平常的片段湧上心頭,連阿弦的身影也在心底滴溜溜地轉了幾個來回,袁恕己眼中竟有些微熱:“她是個最正氣熱心的孩子,甚至讓人自慚形穢,望塵莫及……”
武皇后眉頭微蹙,眼中透出些疑惑之色。
“回娘娘,”狄仁傑忽地從旁說道:“我想少卿的意思,窺基法師早有解釋。”
武后這才詫異回首:“怎麼,窺基法師也跟十八子相識?”
“並非舊日相識,而是在周國公才認得。”
“那麼,法師竟是怎麼說?”
“法師說十八子,”狄仁傑緩緩抬頭,正色道:“‘有度世之慈柔仁心,世界也必報以明光’。”
武后面上流露罕見的震動之意:“度世慈仁?”
狄仁傑道:“是。一字不差。”
含元殿內良久沉默,然後,武后笑道:“連窺基法師都如此讚賞,可見十八子果然不差,也不虧少卿你如此盛讚。”
袁恕己手心微汗。
“對了,我尚有一事不解,”武后卻又斂了笑,微微眯起雙眼看著袁恕己。
袁恕己道:“娘娘不解何事?”
武后緩聲道:“昨晚上風大雨大,為什麼少卿你這樣湊巧地就出現在周國公府門前?”
袁恕己一怔:“臣……正是無意中從那處經過。”
武后道:“大理寺距離周國公府倒是不遠,那不知少卿在十天裡有幾天會經過周國公府?”
袁恕己如鯁在喉,無法回答。
武后冷笑道:“十八子原本是周國公的隨侍,周國公召他入府自也尋常,未必就真的有什麼不良企圖,但是少卿你的舉止就有些令人不解了,倒像是事先知道,所以故意前去接應的。”
袁恕己情知在此人跟前狡辯無用,雙拳一握:“瞞不過娘娘,因為之前臣知道小弦子……知道十八子她並未回平康坊,且平康坊內的虞娘子跟玄影都不見了,無意中查明是周國公所為,故而擔心才去檢視。”
武后喝道:“我若不問,你便不肯說明此情了?”
袁恕己道:“臣只是覺著此事不說也無傷大雅。”
武后冷笑:“無傷大雅?事情未曾查明之前你就攛掇十八子在大理寺出告,如果敏之並無惡意,豈不是損了他的聲譽?於我面上又有什麼好處?”
袁恕己強忍不語。
武后則道:“我看你是關心則亂……對那個十八子太過上心了!”
袁恕己忍不住道:“臣的確是有些關心太過,但周國公私心不軌的事實卻並未因為臣的關心而改變分毫。”
“大膽!”武后怒喝。
袁恕己一震,單膝跪下:“娘娘恕罪。臣並非故意冒犯,而是據實稟奏。”
武后看著他,卻並不言語。
狄仁傑從旁垂首道:“娘娘,此案少卿雖略見唐突,但卻也因此揭出番僧摩羅王之事,可謂無功有過。若娘娘要降罪,連臣也一併有罪。”
武后看看兩人,過了片刻,才慢慢道:“我只是見不得因公徇私罷了,袁愛卿起來吧。”
袁恕己謝恩,武后瞥著他:“當初聽聞你在豳州所做,我便讚賞你年青果決,前途無限,今日如此,不過是告訴你,切勿因私廢公。”
袁恕己道:“是。”
恩威並施,似雷霆雨露,令人無法應對。
武后命退之後,袁恕己邁步出了大殿門口,後背已經盡數溼了。
沿著廊下又行幾步,袁恕己嘆道:“方才在殿內,多謝狄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