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輕咳了一聲,“梳妝。”
薛顯從風輪跟前離開,走到窗前將遮光的紫棠紗盡數拉開,重新掛回銀鉤上。
趁著替賀緲綰髮的空當,玉歌不經意說道,“陛下,方侍書午後也來過……在外面跪了大半個時辰。”
“定是為方淮求情來的,”賀緲疲憊地閉了閉眼,“可楊謹和這一案牽連甚廣,朕總不能因為她,便對方淮一人開恩。”
“方侍書大概也是擔心方大人在詔獄受苦。”
“陸珏並非急功近利不辨是非之人,他心裡有數。”
“是呢,”玉歌想起方才薛祿進來回稟的話,“首輔大人也是這麼勸方侍書的,方侍書如今已經回去了。”
賀緲鬆了口氣,“那就好。她若是真到朕面前哭哭啼啼,朕還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
說話間,玉歌已經替她綰好了發。賀緲隨手理了理褶皺的衣襬,吩咐薛顯,“讓他進來吧。”
謝逐跟著薛顯走進殿內時,便見女帝長髮松綰,一手搭著靠枕,支著額倚在貴妃榻上。
她穿著一身軟紅薄衫,下襬被掖在素白羅裙的裙腰裡,裙腰束在腋下。偏偏那上衣是極輕薄的淺色紗羅,隱約襯出她瑩白酥凝的雙胛。
……倒是正應了那句“酥凝背胛玉攬肩,輕薄紅綃覆白蓮”。
鬼使神差的,他腦子裡突然跳出這麼一句。
意識到自己在想些什麼時,謝逐微不可察地變了臉色,隨即垂下眼簾,不再往那令人浮想聯翩的景緻多看一眼。
聽見走近的腳步聲,賀緲眉眼微抬,朝薛顯身後的謝逐看了過去。
她還未完全從夢中回過神,見來人身著玄衣,低垂著眼神色清冷,竟是第一眼將他認成了星曜。
星曜便是一直如此。
從他失了記憶後,每每見到自己總是一副冷淡疏離的模樣,若不是繼任國師後,她是君他是臣,他怕是壓根不願和她多說一句。
賀緲始終不明白,這三年究竟發生了什麼,竟讓從前那個寵她護她的少年變得如此憎惡她……
是就連失去記憶,都不曾抹去的憎惡。
然而哪怕如此,賀緲卻從未死心,仍舊一味地對他好,一味的“自以為是”地彌補他。
只因星曜是那個在她萬念俱灰之際,唯一沒有放棄她的人。
賀緲猛然從榻上站起身,一時間也再顧不得什麼禮數周到。
她疾步走到謝逐跟前,抬手拉住了他的闊袖,聲音微微打著顫,“你,回來了……”
謝逐心頭一沉,抬眼對上她的視線。
只見她眼角微紅,神色怔忡,那雙幽黑的眸底似乎映著他的面容,卻又不完全是他,彷彿在透過他看著別人。
“陛下!”見賀緲如此失態,玉歌連忙出聲提醒,“首輔大人在外等了許久,想必口渴了,奴婢這就去沏茶。”
她刻意強調了“首輔大人”四個字,生怕賀緲下一刻便對著謝逐喚國師的名字。
“首輔……謝逐?”
賀緲眼底的迷霧漸漸散去,攥著謝逐衣袖的手鬆了松。
謝逐的視線從她面上移開,落在她緩緩鬆開的手指上,不知為何,心底突然湧上莫名的煩躁。往日的好脾氣溫和性情竟有那麼一瞬被拋諸腦後,讓他聲音都變得格外生硬冷沉,“臣謝逐,參見陛下。”
賀緲終於反應過來,看清面前的人是謝逐,她悵然若失地往後退了一步,勉強笑了笑,“……原來是謝卿。”
她退回貴妃榻坐下,清了清嗓,看向薛顯,“賜坐。”
“謝陛下。”
謝逐一撩衣襬坐下,對薛顯的冷臉只當沒看見。
將方才心中湧起的不快壓下,他面上的陰鬱轉瞬即逝,聲音又緩和下來,“楊謹和一案牽連了不少禮部官員,如今禮部已無人主事。臣今日來,是想請示陛下,禮部尚書一職陛下屬意於誰?”
賀緲拾起玉歌丟下的團扇,草草扇了扇,強行將自己的注意力拉回正事。
“你覺得何人可用?”
謝逐想了想,道出幾個禮部未涉案官員的名字。
賀緲微微搖頭,“朕想用……周青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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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市迎仙居。
方以唯臨窗而坐,看著樓下人來客往熙熙攘攘,悶悶不樂地飲著盞中殘酒。
“小姐!”茯苓心焦地伸手攔她,“你不能再喝了,再喝就醉了。”
方以唯揮開她的手,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