樣子,無辜的,脆弱的,美麗的,還帶著孩子一樣的稚氣未脫,卻生生被踐踏成再也看不出人形的殘肢爛骸……
他不可避免地有了這一霎的怔神,槍尖刺到眼前時,他竟來不及躲避。
“大將軍!”一道瘦弱身影忽橫到他前方,熾熱的鮮血再次撲面,這種熱度,他實在太過熟悉,幾乎是本能反應,他提手一刀,將那敵寇砍翻落馬。
成去非抱住半路衝出來為他擋這鋒利一槍的小兵,待看清懷中面容時,不禁失聲喚道:“小武!小武!”小武抬眼似想提起個慣有的憨厚笑顏,卻終是耷拉下腦袋歪在了他臂彎之中,這最後一眼,狠狠掏入了成去非的胸腔,把他一顆心撕扯得只剩無窮無盡的恨意!
他目中不覺噙淚,正欲推下屍首時,卻見小武懷中露出一角東西,原是封尚未寄出的家書,染了半塊血,成去非顫顫塞入自己懷中,隨即扯下戰袍,包裹起小武,折身衝出戰陣,把他放在平地,才又奔向了前方。
劉野彘幾人不曾想他竟再度以身犯險,卻見成去非手中刀光亂閃,所到之處,皆血沫紛飛,骨肉支離,大將軍雖向來彪悍勇猛,不懼強敵,可眾人還是第一回見他野獸般砍殺無度,彷彿那具身體裡不知藏了多大的憤懣仇恨一般。
火勢漸去,日頭漸升,混沌的戰場之上祁軍最終得以盡情屠戮,他們的戰馬之下,肉身早不可辯,眾將士身上皆掛滿了粘稠發膩的血漿,荊州軍也已殺到眼前,兩軍匯合後,敵寇再無可退,最後唯剩那些戰馬悲鳴,成去非雙手已殺得失去知覺,淌過大可漂櫓載舟的血肉之河,身後留下清點戰績打掃戰場的兵士。
虎威將軍司其迎上他的時候,成去非突然回眸,視線裡的滿目血紅根本收不回來,那些老人的,孩子的,母親的,丈夫的,妻子的,戰士們的,甚至包括被砍斷前肢,只能殺掉的戰馬的屍體,無一再能認清,唯有靠戰服,他們才能讓死去的人入土為安。
上黨郡大捷,是麼?
成去非自嘲一笑,邁著兩條同樣麻木的腿朝眾人走去。
第180章
鳳凰五年孟夏,王師破長子; 收復上黨郡十五縣;仲夏; 王師破陽阿城; 收復建興轄內高都、長平、安平、泰寧四郡。一場風雨過後,參軍劉謙憂心忡忡立在中軍大帳輿圖前,半日都無言語,接二連三的勝利,理應帶給三軍巨大的喜悅與振奮; 而再無可比擬計程車氣也抵不過徹底告罄的糧草所帶來的焦灼與躁動。
後方輸送的糧草在打完上黨後只運來一批; 便再了無訊息,遣去查探的人; 亦不見迴音; 劉謙終忍不住思及當日那些絕不該出現的謠言,他已年近半百,最年輕的歲月悉數獻給邊關,卻和刺史林敏一樣,半生同顯達榮華無緣,許是因為他們本就不是愛慕榮華之人; 許是因為他們亦無此運命而已。中樞朝堂之事; 他們從沒有插手的機會; 也決然不肯插手,為官者,在其位,謀其政就夠了; 邊關才是他們這類人的宿命。
然而中樞的權力鬥爭如同邊關隱患,從未真正消弭,他心下也依然清楚。且在面對這位本身為臺閣之首的年輕人時,他亦無從問起的是:烏衣巷的大公子到底是否知曉此次北伐,廟堂有多少人真心盼收復失地?或者有多少人是在等著他兵敗狼狽而歸?但不可否認的是,年輕人在這漫長的幾月中,已像他的父親一樣,博得了將士的信任與愛戴。劉謙親眼見他如何身先士卒,如何與士卒共苦,又是如何在上黨一役後親手埋葬一直為他擦護戰甲的一名小親衛,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宣告著,身為文官的成去非,同樣可以成長為一名優秀的統帥,儘管偶爾劉謙亦不能贊同他太過於奮勇當先的膽識。
那麼在不存不濟的當下,劉謙也只能委婉開口:“大將軍欲建衛霍之功?”成去非搖了搖頭,“封狼居胥,飲馬瀚海,是歷朝歷代武將們的至高夢想,我有自知之明,先人的功業,不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情,我不會做這個夢,我只想走好每一步。”
劉謙點點頭:“大將軍,衛霍之功,不僅在於天賦英才,更有漢武一朝雄厚財力支撐,更有武帝本人鼎力相助,無人阻撓,心無旁騖,即便大將軍有衛霍之能,卻終也成不了衛霍之功。”
飽經邊關憂患的長者,語重心長地道出肺腑之言,其下隱藏的真實含義,再明顯不過,成去非默然良久,抬眸一笑道:“大人多慮了,我既無衛霍之能,自然不會思衛霍之功。”
他言辭中並無傷懷之意,十分平常,劉謙喟嘆一聲暗道:到底是何人辜負了眼前的驕子?
“報!西河郡太守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