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拿大人當外客看,所以實在忍不住,欲言一二,還望大人不要往心裡去。”
他有意道如許廢話一堆,自然讓步芳又是惶恐又是感激,訥訥瞧著他:
“下官自當洗耳恭聽,不知有何賜教?”
趙器面色多了幾分整肅,先問道:“敢問大人意中人可是府上那位賀姑娘?就是當日橋頭所見?”
步芳一想到那清麗纖秀的女孩子,心底又湧出一絲柔情來,原來那女子姓賀,步芳罔顧遐思,半日才回神,尷尬頷首。
“那,大人可知那位賀姑娘是何人?”
這下把步芳問住,目光中滿是徵詢之色,心底隱約覺得不好,吞吐道:“難道,不是貴府?”
趙器徐徐搖首,一聲長嘆:
“人確實是成府的人,只不過,這位賀姑娘是隨公主一起來的,”趙器有意停了停,果然,步芳臉色一變,不過似乎仍未聽出門道。
“賀姑娘曾在宮中為公主伴讀,公主下嫁烏衣巷,尊當今太后旨意,姑娘便跟著一道來了成府,這麼跟大人說吧,這賀姑娘,不僅是公主的人,更是大公子私人,大人可明白小人的意思了?”
一席話說得步芳面上煞白,腦中嗡嗡直響,再回想當日情形,自己心潮澎湃,一時不曾留意到大公子是何心情,只把他那話當真,以為真要問問姑娘的意思才行,如今看來,真是大謬也!
“這……下官絕無冒犯大公子之意!下官竟……竟……”步芳已然滿臉羞愧,話也不成句,趙器看在眼中,不由生出幾分感同身受的惻隱之情,遂好聲安慰道:
“不知者不為過,大公子絕不會怪罪於你,其實,大公子對這種事素來寡淡,並不以為意,不過既牽扯公主,小人深以為不可,遂擅自行事,今日說出來,大人海涵。”
步芳即便心中再失落不捨,此刻也顧不上那些了,只呵腰對趙器打了個揖,連連道:“多謝提點,否則,芳險釀禍事。”
趙器忙扶他一把:“大人言重了,大人倒也無需惆悵,世間好女子多的是,再另尋佳人便是。”
步芳神思恍恍,他這幾句只最後一句入了心,腦中徒剩“佳人難再得”的遺憾與酸楚,好不易定了定心神,把懷中公文遞與趙器:
“有勞了,芳,芳先告辭。”
說著便匆匆折身而出,趙器在身後遙遙看著,過那門檻時,步蘭石險些被絆倒,踉蹌了幾步,幸得邊上小廝眼疾手快相幫一把。
趙器兀自輕輕嘆息一陣,抬腳去了。
直到成去非自尚書檯回來,他把宅子的事情回稟清楚後,又把今日步蘭石一事說了,見成去非並無多少反應,只吩咐了句:“把此事交與杳娘去辦吧,儘快促成最好。”
真正讓成去非頭疼的還是這官場的“送故”“迎新”之風。
竟不覺間已達到“相望道路”的程度。
有此,便巧詐由生,傷農害政。
積習既已成慣例,是難以扭轉的。京都有世家子弟,並不以入中央朝廷致仕為意,反倒以家貧為由,請求出為地方官員,箇中玄機盡在於此了,難怪前幾日韋家子弟韋述,求試宛陵令,十分懇切。
王朗有心,文稿裡除了頗成系統的著述,亦有斷章小札。其中有一條便是記述官員調任頻繁之事,照朝廷規章制度,地方官員應六年更換一次,可實際卻是:縣級地方主官一度任期只有一年,更有甚者,一年換了幾任,不過是為了謀取更多的“迎送之費”而已。
而那些封疆大吏,譬如荊州許侃,任期又遠超六年,長期霸佔著膏腴之地的都督刺史們,把持著一方財政軍政,中樞微弱,錢物兩缺。而吏治大將軍把持經年,更添混亂。如今西北邊防日益嚴峻,成去非挑了挑燭火,把那周將軍的來信又重讀一遍,緩緩提筆蘸墨,思忖良久,方落下筆。
一連幾日,除卻上朝,成去非其他時候不再會客,只潛心研讀王朗贈與的這一卷書,直到這一日,虞歸塵來訪,才知道王朗已去了三五天。
果然沒人來報喪,王氏一族扶柩北上,建康從此不會再有王氏族人。兩人低語交談著,才士凋零,哀起於心。夜深,外頭忽下起了雨,風吹得急,帷帳四起,案几上燈花簌簌而落,兩人的聲音被風雨聲淹沒,便雙雙起身,立在屋簷下看那雨簾幕天席地掛下來。
“我本想送些財物,念及太夫人,只能作罷。”虞歸塵伸手去接雨水,水珠濺開猶如摔裂的水晶,“但願雨水皆化酒,常伴故人……”
他面上帶著悵惘的笑,繼續喃喃著:“終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