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位子,高門大族很少願意擔任,糾察之官,自然要得罪人,本朝立國百十餘年,御史中丞倒換了八十多個,也算是奇聞了,每一任不過數年之日,走馬觀花似的,沈復其人,大體還算中正,況且這條條彈劾地都在點子上,讓人無可指摘。
英奴便一笑:“朕聽聞山陰土斷,查出來近兩萬人,禁軍裡頭,左衛營也不過區區兩萬人,這難道不是石啟之功麼?不過朕也知道,一碼歸一碼,他倘真如沈大人所言,國法家情皆不能容也。”
“今上,臣以為御史大人所說也不盡然,”中書令張蘊緩緩接住了話茬,“石啟行土斷之責,是奉中樞之命,繩以峻法,招人怨恨,是常理,至於居母喪一事,臣聽聞實為石啟繼母,而非生母,其繼母於石啟又多有虐待,石啟雖有虧於禮,卻也算事出有因,倘以此為準,那麼臣也要彈劾人了。”
此言一出,眾人不免驚詫,沈復遂略一側了目光:“不知中書令要彈劾誰?”
張蘊微微一笑:“正是沈大人您。”
這回徹底言驚四座了,眾人不解,沈復自更難解,沉沉看著張蘊,正色問:“張大人這話怎麼說?”
“沈大人身兼會稽小中正,崇尚老莊,豈不也脫離名教?中正者,澄世所不能澄,裁世所不能裁者,您也算石啟的上司,他有違禮法,您可及時率禮正違了呢?倘就此追究起來,是不是也要貶黜大人您?”
沈復自是一驚,卻見張蘊雲淡風輕,半真半假的,一時不好多說什麼,便朝英奴道:“臣有失職處,願領罰改過,但石啟一事,卻另當別論,臣的過錯是臣的,他的罪責則是他的,二者不可混淆。”
等了半晌,英奴只是應了聲,態度並不明朗,這時,虞仲素便道:“土斷,是當下國之大計,惠益百姓,有利社稷,底下各州牧刺史當互相檢查,不該貪私虧公,石啟為君分憂,心切了些,行事難免有失。臣以為這事,傅喜該罰,但依‘八議’,哪裡能定死罪呢?傅喜其人,博學好古,足以明道,且研精墳典,天資卓越,實難得人才,先帝曾聞其賢名,公車徵拜博士,喜未就,可見此人並無風塵之志,以此殺之,定招民怨。至於石啟,雖有事功,卻終是德行有虧,方才中書令說他事出有因,大謬也,繼母為母,聖人之教,他倘這般行事還毫髮無損,不僅有違朝廷綱紀,亦無顏以對鄉里,一個小小山陰縣令,不能太猖狂,尚書令以為呢?”
末了終於把話風引向了成去非,虞仲素的目光順勢也跟著過去,看了看他,這眼神意思分明:各讓一步,那邊給豪強們有個交待,這邊亦暗示成去非步子小一些,一舉兩得,他成去非不能不答應。
成去非聽他提及“八議”,遂應聲道:“寬而無嚴,則奸尻並作,明賞以存正,必罰以去邪。石啟奉召而行,有法可依,並無逾矩處,但居喪廢禮,難逃其咎,”說到此,抬首望著英奴,“臣以為,貶黜並不為過。”
眼見成去非也鬆了口,英奴大感意外,心裡只嘆方才張蘊那半日也白掙了,不由看了看成去非,對上他那略一定睛的動作,忽又明白過來:他這到底還是在保石啟,不過暫避風頭,石啟在那山陰縣嚴猛如狼,此事一過,焉能善終?暗裡被人害了也不讓人驚奇,再仔細品味他最後那句中”貶黜“二字,大有含義,遂四下一掃眾人,目光定格在沈復身上:
“沈大人,既如此,此事付鄉邑清議吧,該降其幾級官品,你看著辦。”
天子著意強調此點,眾人心知肚明,不料沈復仍較真道:“石啟私造縣舍之罪,該如何處置?今上說的是其違禮一事,臣以為此罪當交有司細查。”
“是正理,”英奴笑道,“石啟行事剛猛,難免要得罪人,他人構陷怕也是有的,實在不行,就交給廷尉吧,屆時再定。”
事情至此,也只能這般折中,英奴說罷等了半晌,見無人再議,意欲打算退朝,卻見太常緩緩持笏而起:
“臣有事要奏,眼下四海昇平,國體安穩,早前提及為先帝修陵一事,中間因諸事繁雜耽擱了,今上此時宜行矣。”
太常真是貼心人,陡然換了話題,殿上氣氛自有所緩解,英奴微微頷首,面上卻籠了一層灰,就勢望向眾人:“自先帝大行後,大將軍謀逆一案攪得人心惶惶,鐘山乃朕傷心地,時至今日,每每憶及,仍恍惚不能至,朕不孝,竟不曾念及修葺一事,實乃朕的疏忽罪過,太常提議有理,此事就交由大司農全權去辦,望不辱先帝之名。”
底下眾人就修陵一事商討起來,這個提議要從靈璧運石,那個則言及牛車的徵用雜事,又有太常言帝陵修葺規格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