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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可笑的文化偏見。更何況所謂“五胡”,也並非從遙遠的異國他鄉突如其來殺進中國的。他們早就居住在中國境內,並與漢人混雜甚至混血。也就是說,他們其實已是華人(Chinese),奈何以“異類”視之?

然而漢民族畢竟代表著先進的文化,於是事情的結果竟是這樣:一方面,北方少數民族對漢人的歧視和壓迫忍無可忍;另方面,他們對漢文明和漢制度卻心悅誠服地敬佩和嚮往。因此,胡人進入中原地區稱王建國之後,並沒有打算實施“胡化”,而是反過來將自己“漢化”。

漢化早就開始了。

率先漢化的是匈奴。因為從東漢光武帝時代起,他們就開始持續南遷,並在黃河的河套地區沿長城一線紮下了營盤,充當著漢帝國的戍邊者和同盟軍。這一過程到西晉已歷時二百多年,匈奴哪裡可能還是胡人?劉淵聲稱他有權得到漢王朝的祖業,並非全無道理。

建立後趙的羯,建立前秦的氐,建立後秦的羌,漢化程度深淺不一,對漢文化的熱情卻不亞於匈奴,前秦皇帝苻堅甚至堪稱漢學家。他曾經不無自得地說:朕一月而三臨太學,周公和孔子的傳統總算不會在朕這裡中斷。

但,力度最大的還是鮮卑。

或者說,鮮卑拓跋氏的北魏。

北魏的故事已不在魏晉,而在南北朝,因此只能從長計議。可以肯定的是,北魏的漢化徹底而全面。孝文帝拓跋宏甚至下令禁止胡服和鮮卑語,把貴族們的鮮卑姓氏統統改為漢姓(比如拓跋改為元),還命令六位皇弟跟自己一樣娶漢族高官之女為妻,堪稱“全盤漢化”。

結果是隻用了短短三十年,這個民族就融入了漢族之中;而被南方漢族逐漸淡忘的某些文化傳統,則在北方少數民族匈奴、羯、氐、羌、鮮卑那裡薪盡火傳(以上所述均請詳見本中華史第十二卷《南朝,北朝》)。

這就不能叫“五胡亂華”,而該叫“五胡入華”了。

事實上,正是由於這些少數民族的融入,一個以漢民族為多數人的新民族才得以誕生,中華歷史上的“第二帝國”(隋唐)也才得以建立。只不過,他們誰都不知道,當時歐洲也在發生民族大遷徙,大批日耳曼蠻族湧入羅馬帝國,羅馬文明面臨的命運和選擇幾乎跟中華一模一樣。

當然,這是後話。

誰的東晉 公元318年也許是劃時代的。前一年,西晉最後一個皇帝被殺。這一年,司馬睿在建康(今南京)即位,是為東晉元帝。下一年,匈奴“漢國”皇帝劉曜更改國號,是為前趙;羯族將領石勒稱王建國,是為後趙。

從此,東晉據有江南,前趙據有關中,後趙據有關東,南方和北方都換了主人或主角。

北方是胡族做主,南方是士族當家。

胡族和士族,是書寫這段歷史的兩支筆。

南方成為士族的天下並不奇怪,因為東晉的第一個皇帝司馬睿並沒有多少政治資本。他能夠建立流亡政府並登上帝位,完全依靠士族的擁戴和支援。更幸運的是,這些士族還有一個高明的政治家作為主持人。

他就是王導。

王匯出身名門望族,琅邪人(琅邪讀如郎牙,也寫作琅琊,在今山東省臨沂市),跟原本是琅邪王的司馬睿是老朋友,東晉帝業其實出自他的深謀遠慮。王導很早就看出中國將亂,便勸司馬睿謀得安東將軍職位,渡江移鎮建鄴(晉愍帝時改名建康),為將來做準備。

事實證明王導很有遠見。九年後,西晉果然滅亡。北方士族沒了故鄉,南方士族沒了中央。在政治和文化兩方面都舉足輕重的大族紛紛南下(史稱“衣冠南渡”),流亡的難民雲集建鄴(建康),建鄴成為另一個洛陽。

司馬睿的稱帝,似乎順理成章。

然而初來乍到的司馬睿卻沒什麼威望。北方士族對他沒有信心,南方士族對他心存疑慮,就連司馬睿自己也覺得寄人籬下,頗有些惴惴不安。

做工作的又是王導。

王導很清楚,中原必將淪陷,晉室不可復興,唯一的出路是偏安江左,與北方胡族劃江而治。如此,或許還能保住世家大族的既得利益,華夏文明的薪盡火傳。

這就需要有一個司馬家族的人來當皇帝,也需要南北士族的通力合作。有了前者,才能維持“華夏正宗”的名分;有了後者,新政權才不至於是空中樓閣。

可惜這很難。北方士族視江東為“蠻夷之地”,視南人為“亡國之餘”(孫吳政權的殘渣餘孽);南方士族則把北方士族看作入侵者,痛恨他們侵犯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