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而不是一個見鬼的軟綿綿的世子,叫廣平王麾下盡皆俯首在他的帳下,從此忠心耿耿,殺得自己那兩年一字不語幾乎瘋魔,才從前頭回京。
才回京的那一年,他閉著眼睛,彷彿還能嗅到身上厚重無法散去的血腥味兒,越發地冷酷無情,叫兩個母親都擔心得背地裡哭。
這兩年才好了些,他收斂了渾身的血腥,卻必須在身上薰染最濃烈的香氣,變得語出傷人,卻再也約束不住自己的嘴。
“一定很辛苦,若小九兒早認識表哥,一定……”
“陪我上沙場?”這麼嬌滴滴的一隻肥仔兒,還不叫人給吃了?
“天天在家祈禱表哥的平安。”肥仔兒一臉嚴肅地說道。
楚離的嘴角又勾起了了一瞬,想要說些什麼,卻只是又掐了這肥仔兒的屁股一把。
“真的,我祈禱表哥平安,不要受傷,不要不開心,不要被沙場左右……”魏九姑娘板著胖手指小聲兒說道,“如果小九可以在表哥身邊,就每天都給表哥說笑話,給表哥擦劍……”
她嘴巴里嘰嘰喳喳說許多孩子氣的話,又語無倫次,然而楚離卻敏銳地發現,這小丫頭彷彿是感覺到了自己說起沙場的異樣,在用自己的方式來叫自己心裡輕鬆起來,便挑眉道,“我還殺過人,很多的人。”
“表哥殺的,都是壞人。”
“你不害怕我?”
“我只害怕表哥被人傷害的。”胖糰子在美人白皙的臉上拱了拱,面上卻並沒有恐懼害怕。
楚離眯著眼睛盯著這肥仔兒的眼睛,努力想要從這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裡尋出說謊膽怯的情緒,卻發現,她竟然真的並不厭惡恐懼手上全是血腥的自己。
他抿了抿嘴角,卻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抱著這糰子走進了佛寺,帶著她直奔金碧輝煌的正殿。
就見此時正殿之中,前方一座拈花盤坐的佛像金身高高地立在正中,面帶慈悲微笑,雙目微闔卻彷彿是在俯瞰這人間的悲歡喜樂。不知何處傳來斷斷續續的梵唱聲,金身之前兩根兒臂粗細的佛香正在燃燒,繚繞的香菸之中,這金身隱在其中還帶著幾分神秘,彷彿真的活過來了一般。
兩側皆是金身的菩薩羅漢,亦有怒目金剛,形態各異,叫人心中生出敬畏。
如意急忙從楚離的懷裡跳下來,抹了抹自己皺起的小衣裳,仰著頭看著這叫人震撼的一切。
幾個女孩兒都收了方才的嬉笑,一臉沉靜地上前磕頭,如意也撿了一個繡著金線的墊子,跪在佛前,合著小手兒口中唸唸有詞。
她只望自己虔誠,請神佛垂憐,叫疼愛她呵護她的祖母長命百歲,叫自己的家永遠和睦幸福,叫她的父親朝中順遂,母親……能生一個兒子,以後有靠。
她覺得自己彷彿很貪心,因為還有許多想要乞求的願望,只是在心裡最後默默地念了叫她的堂兄還有表哥們都再無波折,一生平安,方才把小腦袋磕在地上。
她鄭重地磕了頭,又往佛前點了香,之後遲疑了一下,團團給四面八方的菩薩羅漢都磕了一個頭,這才起身。
“咱們往別處看看去。”她難得有這樣的肅容,楚離卻覺得並不喜歡她這樣嚴峻,更喜歡看她無憂無慮的樣子,手指動了動,到底拉著她的手往離正殿極遠的側殿去,就見側殿之中也是肅穆威嚴,一側高高的畫壁之上,無數的飛天鮮花繚繞,其中無數的神佛在祥雲之中若隱若現,另一側,就有高大的幾個佛家法相,色彩用得豔麗傳神,面容或慈悲或暴烈各個不同,叫人心神動搖。
因並不十分知道佛家典故,如意就聽楚離在自己耳邊慢慢地講著。
她看得認真,抱著楚離的衣襬亦步亦趨,聽著楚離沿著這畫壁一路說著這些典故,只覺得大開眼界,越發入神。
楚離見她兩隻眼睛都呆呆地睜大了,嘴角微微勾起,難得耐心地與她分說,然順著這畫壁聲音優雅地講到了半途,卻微微一頓,直起了身子來,目光投向了畫壁另一側不知何時出現的兩個衣裳華美,容貌盛極豔極的美貌貴婦的身上。
他就見這兩位臉上帶著幾分笑意,幾分戲謔,彷彿是在看他的好戲,目光又時不時有趣地落在他腿邊咿咿呀呀的肥仔兒的身上,不由下意識地拿衣袖遮住了她。
“表哥?”如意正看得入神,視線卻叫擋住了,急忙在楚離的衣袖裡撲騰起來,只是才撲騰了一下,卻聽見了一聲女子的曼妙的笑聲,這笑聲之中帶著一種叫人說不出來的韻味,叫她只聽這笑聲,竟就覺得,這個笑著的,該是個極美貌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