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心隱眉頭緊皺,“大人的意思是?”
“夫山先生,你見過那些西洋商人沒有?”
“見過,怎麼沒見過!”何心隱大笑道:“說是商人,就是一幫子海盜,他們的商船都帶著兵器呢,打不過的就買賣交易,打得過就黑吃黑,我在海上的時候,就搶了兩條西洋的商船,上面裝著都是金餅子,這麼大塊哩。”
何心隱舉起了醋缽大小的拳頭,晃了又晃。他生平第一次看到那麼多金子,真是觸目驚心,都說傻人有傻福,那幫紅毛鬼子的福分真不淺。
“夫山兄,你說的一點不錯,西洋人的確亦商亦盜,和王直、徐海這些人,沒有什麼區別。不同的是他們搶掠是得到了他們國家的支援,國王甚至跟他們一起坐地分紅,還獎勵海盜頭子官職爵位,把他們當成民族英雄。”
“什麼?”
何心隱真的震驚了,他實在是無法接受,官和匪,就是冰與火,怎麼能混為一談。要是朝廷支援搶劫,那豈不是全民皆盜?
“大人,西夷官匪一家,何以立國啊?”
“哈哈哈,他們不講究虛偽的仁義禮智信,也沒有什麼三綱五常,追求的都是實際利益。只要給的錢足夠,他們能出賣祖宗,出賣他們的神。”唐毅苦笑道:“我也知道這未必妥當,可一陰一陽,有紅臉的關公,就有白臉的曹操,憑什麼只能西洋人大肆搶掠,大發橫財,我們就傻乎乎看著?這未免也太傻了吧!”
吸!
何心隱一直有狂生之名,他也覺得自己夠離經叛道了,可是和唐毅比起來,他簡直就是個標準的道學先生。
你可是唐六元啊!
居然鼓動搶劫,這要是傳出去,不知道要嚇死多少人?
何心隱驚得張大了嘴巴,說不出話。過了好一會兒,他冷靜下來,又開始思索唐毅的話。
“大人,莫非您是想讓王直和徐海去搶掠西洋人?”
唐毅呵呵一笑,沒有說話,而是一轉身,拿過來一個小木箱,展開之後,從裡面掏出了一張羊皮地圖,鋪在了何心隱的面前。
“夫山先生,請看這裡,此島面積差不多是福建的三分之一,三國時期稱為夷州,後來被稱為流求,我朝以來,名稱眾多,有雞籠、北港、大員、臺員、東番等等,孤懸海上,土壤肥沃,物產豐饒,島上居民漢夷混雜,十分落後。倘若能鼓動王直和徐海等人,佔據此地,稱王海上也好,搶掠西洋商人也好,只要不危害大明,雙方和平貿易,我們給予經濟幫助,他們保護航道安全,雙方相得益彰。長此交流下去,我估計有個二三十年的功夫,漢人數量大增,到時候就順理成章,將東番劃入大明版圖,既能解決倭寇之亂,又能開疆拓土。有了東番充當海上屏障,還能防禦西夷侵擾,簡直一舉多得,夫山兄以為如何?”
哎呦!
何心隱真被唐毅的奇思妙想給打敗了,圍繞著地圖,左看看,右看看,越看越覺得有道理。
十幾萬倭寇盤踞在東南沿海,他們不搶劫大明,根本就沒有吃的,招安又麻煩重重。但是把他們弄到東番,島上的物資充裕,足夠他們生存,而且往來商船眾多,他們還可以繼續搶劫大業。
東南的倭患也就迎刃而解,確實是兩全其美的好辦法。
“大人,我還有兩點疑惑。”
“夫山兄請講。”
“王直和徐海都是梟雄之姿,讓他們盤踞了東番,實力大增,會不會反過頭威脅大明?”
唐毅呵呵一笑:“夫山兄,東番雖然是個安身之所,卻不足以威脅大明。再說他們要想發展勢力,何苦和大明為難呢?”
說著,唐毅把手指往南一劃,頓時無數碎玉一般的島嶼出現在面前,好多島嶼比起東番都要大許多。
“這些地方要麼被西夷佔據,要麼就是一群野蠻土著,怎麼也比大明好對付,只要他們在東番安身立命,我甚至不介意他們攻擊這些地區,佔領的越多越好,開疆拓土,難道不好嗎?”
“柿子撿軟的捏!”何心隱拍著手笑道:“不錯,真是不錯,可東番是煙瘴之地,野人橫行,王直和徐海未必心甘情願去冒險。”
何心隱總算說到了重點,唐毅微微一笑。
“夫山兄,這就需要我們開動腦筋了,如何把倭寇打疼,打殘,打得無法在東南海面立足,然後再給他們一條生路,到了那時候,他們還不乖乖去東番。”
“高,實在是高明!”
何心隱大笑道:“大人深謀遠慮,何某實在是五體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