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的瞳孔緊縮,變成了一道精芒,刺得人生疼。
“你當時沒有燒?”
“不敢隱瞞師父,當時所有罪證分成兩部分,一部分在趙部堂手裡,弟子從他手上誆騙出來,在運輸的路上,弟子給掉包了,換成了白紙,實際上燒燬的只有一半。後來陸續招降了徐海和王直,弟子又弄到了一批往來書信和賬目。互相對比,弟子還真找到了不少東西。”
“當真?”嘉靖充滿驚駭地問道。
“沒錯,只要師父下一道旨意,立刻就可以把那些人都給抓起來。”唐毅用力點頭。
嘉靖喜得坐起了身體,小小倭寇就是吐到臉上的一口痰,打碎了中興的迷夢,嘉靖對他們是恨之入骨,連帶著,凡是和倭寇有聯絡的,都恨不得去死。
興奮之下,嘉靖一躍而起,不斷搓著手,走來走去,突然他到了唐毅面前,俯下身體,臉對著臉問道:“你跟朕說實話,人是不是很多?”
“嗯!”唐毅點頭,“不光是七大姓海商,也不光是東南計程車紳,還有,還有……”
“還有織造局和藩王。”唐毅用微不可察的聲音說道,隨即五體投地,拜伏在地上。
嘉靖一下子僵住了,過去了好幾年,嘉靖也清楚唐毅當時的處境,要真是掀起大獄,把有關的人員都給抓起來,東南勢必大亂,唐毅的做法是最好的選擇。
但是,嘉靖的心裡始終有一根刺兒。他之前都把唐毅當成了純臣,當成了心腹,唐毅的作為卻是庇護了那些士紳官僚。
在嘉靖的眼裡,唐毅一下子就和尋常的官員沒什麼區別,嘴上說著君父如天,實則關心的都是自己的鄉黨師生,親朋故舊。
聽到了唐毅的話,嘉靖終於猛然驚醒,原來通倭的不止那些人,竟然還有自己身邊的人,還有朱家的人!
查?怎麼查啊!
“真是一幫不爭氣的狗才!”嘉靖猶豫了半晌,他真想下旨徹查,可到了最後,他猶豫了,真的要查下去,還不一定弄成什麼樣子,小車不倒往前推吧!嘉靖無力道:“過去就過去吧,朕既往不咎。”
“遵旨。”
唐毅偷偷擦了一把汗水,他這也是兵行險招,賭的就是嘉靖沒有查下去的勇氣,果然年紀越大,嘉靖就越發得過且過。
“師父,那些東西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你不是都燒了一半嗎,剩下的都化為塵土吧!”
“是。”唐毅欣然點頭,當年留下的禍根總算是拔除了,他的心裡頭一陣輕鬆。
嘉靖看向唐毅的眼神也柔和了許多,甚至還有那麼一絲絲的愧疚。如果不是他,任憑鄢懋卿和趙貞吉折騰下去,把織造局和藩王都弄出來,到時候搞不好嘉靖都要退位謝罪了。
小傢伙是為了維護自己的名聲,才燒燬了罪證,偏偏自己把他貶為縣令。雖然後來又升了他的官,終究有些對不起人。
“這些年朝廷難啊,西北有韃靼鬧,東北有土蠻,西南土司,東南還有倭寇,中原又不時水旱災害,偌大的天下,竟然無一處淨土。戶部年年虧空,宮裡用度捉襟見肘,朕也是萬般為難。所幸你開海成功,每年光是市舶銀就有四五百萬兩之巨,填補虧空,使得朕能夠減免稅賦,救濟災民,練兵作戰,挽回頹勢。你的功勞之大,無人能及。有功賞,有過罰。朕絕對不會含糊,戶部的攤子就給你了。”
“啊?”唐毅驚得大叫道:“臣哪有資格做戶部尚書啊?”
嘉靖氣得一哼,“想什麼呢!朕就算給你,你能坐得穩嗎?”
唐毅撓撓頭,“弟子不明白師父的意思。”
“朕想讓你先接戶部侍郎,理財正是你的專長,做個幾年,朕就讓你接戶部,替朕管好錢袋子,你怎麼看啊?”嘉靖笑眯眯看著。
正三品的侍郎,還是管錢的,多少人一輩子都混不到的好位置,唐毅差點就點頭了,如果沒有最後一句……
從嘉靖的語氣之中,似乎有著一點不情願。唐毅立了這麼大的功,不賞誰還給你老朱家賣命。但是現在就賞了侍郎,那以後怎麼辦?
難不成大明朝還要出一個二十多的尚書,不到三十的大學士嗎?
真的有了那麼一天,新君能控制得住唐毅嗎?
隨著嘉靖身體越來越差,他總是不自覺想一些別的事情,這就是老了吧!
嘉靖並不是心甘情願,唐毅就真的願意幹嘛?替嘉靖管著錢袋子,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就憑這位的修道熱情,哪怕給他一座金山銀山,都能給花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