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渭最自豪的就是有這麼一個出眾的好兄弟,為了唐毅,徐渭捏著鼻子給嘉靖寫青詞,溜鬚拍馬,為的就是能快速往上爬,能跟得上兄弟的腳步,必要的時候,他可以站出來,替唐毅擋槍子,替他衝鋒陷陣,保駕護航。
幫助唐毅上位,幾乎就是徐渭在官場混下去的動力。
他投入的感情越深,受到的傷害就越深,罵到了最後,徐渭抱著腦袋,嚎啕痛哭,滿腔的委屈都化成了淚水,湧了出來。
哭了好一會兒,徐渭突然抓起衣袖,咬了一個口子,用力一扯,只拉到了一半,一雙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文長兄,容我把話說完如何?”
徐渭真想揮手給唐毅一拳,可最後還是忍住了。
“說不說隨你,聽不聽隨我。”
唐毅低著頭,神色黯然,“文長兄,誰都知道市舶司是個寶貝,上上下下的人都盯著,我想直接把股份抵押出去,根本做不到,唯有先斬後奏,把錢先借了。等到還款的時候,他們誰也拿不出填窟窿的銀子,我再把股份送給士紳商人,誰也無話可說。”
唐毅負手而立,悲涼地嘆道:“你或許要問,為什麼要把市舶司送給商人和士紳,他們貪得無厭,為富不仁,何德何能,可以擁有市舶司?文長兄,你想過沒有,如果不給他們,等到我離開了位置,市舶司會落到誰的手裡?”
“這個……”徐渭腦袋稍微涼快了一些,“我估計是嚴黨,要不就是宮裡,陛下不會放心讓外臣掌管錢袋子的。”
“嗯,那文長兄,嚴黨、陛下、還有士紳,該給誰好?”
好一道難題,把徐大才子也給問住了。
嚴黨作惡多端,貪婪暴虐,垂涎東南財富也不是一天兩天,嚴世藩,還有他的爪牙鄢懋卿、萬寀等等眾人,無不希望找機會南下,重複當年趙文華的輝煌,撈一個缽滿盆滿。
如果嚴黨的人接管市舶司,簡直就是一場災難。
至於嘉靖呢,同樣不遑多讓。
內廷諸璫的貪婪人所共知,而且太監仗著皇帝的寵幸,根本不把規矩放在眼睛裡,他們到了外面,那就是太上皇一般,胡作非為,沒什麼不敢幹的。如果唐毅開創的大好局面,落到了他們手裡,也多半會以悲劇收場。
想到了這裡,徐渭臉上一陣陣發燒,他手忙腳亂抓起名冊,仔細看去,漸漸的徐渭似乎理解了唐毅的良苦用心。
名冊上面,七成是心學士紳,還有三成,是落到了晉商、徽商等人的手裡。
辦學,士紳,市舶司……根本就是一盤棋,是唐毅佈下的一個局。
透過辦學,籠絡心學門人,增強心學勢力,讓出利益大餅,拉攏士紳商人支援,從而結成牢固的利益聯盟。
哪怕日後唐毅離開了,誰接掌市舶司,不管他背後有嚴黨撐腰,甚至有嘉靖支援,一樣都要按照唐毅的規矩來辦事,要不然就是和整個士紳集團作對。
什麼大興文教,根本就是學術搭臺,政治唱戲的一場表演。
市舶司,心學,士紳,分別代表著官府、學術、商界,三者緊密聯合,除了唐毅之外,怕是再也沒有人能駕馭這頭怪獸。
徐渭突然恨不得抽自己兩個嘴巴子,怎麼就鼠目寸光!他一臉羞慚,仰起頭:“行之,我……”
“文長兄,兩害相權取其輕,為了讓開海大業能成功,我也只有豢養出一頭食人的怪獸,也不知道是對還是錯!”
“你是對的!”徐渭斬釘截鐵說道:“行之,你還是那個唐行之,我徐渭信你!”
第477章結黨不營私
左手市舶司,右手士紳商人,再披上心學的外衣,唐毅深知自己弄出了一個何等的怪物,基本上就是財閥和學閥的集合體,再加上最大的托拉斯集團。權力、金錢、輿論,三者合一,假以時日,號令天下,莫敢不從!
雖然他早就知道,要推翻舊有的勢力,必須扶持出更強大的新興力量,只是到了真正播下種子的時候,他還是心驚肉跳,坐立不安。幾乎超出了他的承受範圍,必須拉一個人來分擔。
最佳損友徐渭無疑成了最好的選擇,當唐毅將自己的規劃吐露出來的時候,徐渭屏息凝神,激動的腦門上的青筋都跳了出來,大手不停拍著唐毅的肩頭。
“好兄弟,有魄力,我徐文長服了!”徐渭欣慰道:“行之,我早就看出來了,你小子身體裡藏著一個妖怪,一個顛覆世界的妖怪。”
唐毅兩手一攤,笑道:“文長兄,既然如此,你怕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