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胡宗憲,文采不及唐順之,軍務不及王忬,威望不及張經,其餘私德更是天差地遠,他就像是一柄鈍刀,沒有神劍的鋒芒,卻直指核心,一團亂麻,頃刻斬斷。
大勇氣,大魄力!
雄哉!胡梅林!
事到如今,唐毅萬分肯定,平定倭寇的重任必定要指望著胡宗憲,除此之外,再無第二人選。
心態一變,唐毅越發同情起胡宗憲,這樣一位註定標榜史冊的人物,這樣一位心懷天下蒼生的大英雄,大豪傑,竟然要以勾結奸黨,同奸黨同流合汙,開啟他的偉大事業,真真是諷刺!
胡宗憲不知道嗎,他一清二楚,可他還是義無反顧。和那些把自己的名聲放在第一位的所謂正人君子比起來,胡宗憲光芒萬丈,強盛無數!
唐毅眼圈泛紅,他還能說什麼,就算胡宗憲不去彈劾張經,以趙文華的作風,他也會上書,接下來張經的去留和生死,就看京城的博弈。簡單說也就是嚴閣老和李太宰的較量,或許還有徐閣老。
別的事情唐毅不敢說,論起權謀算計,論起對嘉靖的瞭解,十個李默加起來也不是嚴嵩的對手,真正的變數就落在陸炳身上。可是憑著他和陸炳的幾次接觸,此人貌似強大,但是卻有些銀樣鑞槍頭。
不是唐毅編排陸炳,作為有史以來最強大的錦衣衛,陸炳的手段權力都毋庸置疑。可惜有一點,比起紀綱,錢寧,江彬這些兇名滔天的前輩,陸炳缺少了最寶貴的自我意識。
說白了他就是嘉靖的提線木偶,嘉靖讓他兇他才敢兇,嘉靖不讓,他就是一條乖乖的哈巴狗,或許也正是如此,陸炳才能一直穩坐寶座。
這樣的人,別管擁有多大的權力,真正刺刀見紅的時候,他就沒了用處。
去掉了陸炳,憑著剛愎自用的李默,去搬倒老謀深算的嚴嵩,簡直是痴人說夢。
“半洲公危矣!”
唐毅頹然長嘆一聲,猛地望著胡宗憲,怒道:“姓胡的,如果張部堂真的慘死,你繼而躥起,有朝一日,你也不會有好下場。做事留一線,以後好見面。要怎麼保住半洲公,你給我拿出一個主意。”
“行之老弟,你智計無雙,還用得著老哥嗎?”
“哼,我想出來是我的,你想出來是替你自己贖罪,明白嗎?”
胡宗憲乖乖低下頭,思索了好一會兒。
“行之,我以為張部堂首先要做的是上書陛下,把東南的情況說一遍,而後把他進軍的方略也送上去,讓陛下御覽。在旨意下達之前,最好能夠按兵不動,只有如此,才能保住他的性命,最多就是致仕回家,行之以為如何?”
唐毅悶頭想了想,胡宗憲說的不錯,張經之所以被猜忌,就是因為和嘉靖溝通太少,一切都自作主張,沒有顧忌嘉靖的面子,惹來了老闆的不快,也給了嚴嵩見縫插針的機會。
悶坐了一會兒,唐毅站起身,“成了,我這就去嘉興,想辦法勸說半洲公。梅林兄,我也奉勸你一句,別跟嚴黨走的太近,趙文華不是能長久的人!”
嚯,一個小小秀才,竟然不把二品大員放在眼裡,是該說他狂妄,還是無知呢!都不是,唐毅就有這個本錢,不說別的,他現在頂著欽差的名頭,雖然滿世界拉仇恨,可是他有上奏的機會,而且他又和趙文華經歷過綁架,如果唐毅跟嘉靖說點什麼,趙文華還真夠危險的。
一想到這裡,胡宗憲的汗珠也流了下來,心說幸虧和唐毅溝通了,要不然這小子發起瘋來,那可真就玉石俱焚了。
唐毅出了紅梅閣,騎上毛驢,一路疾馳,回到了館驛。
正好徐渭和戚繼光湊在一起下象棋,只聽棋子噼裡啪啦作響,車衝馬踩,炮聲隆隆,小小的棋盤愣是讓這二位弄出了千軍萬馬的氣勢。
唐毅衝進來二話不說,拉起徐渭就到了裡間,徐渭還不情願,“呀呀呀,再大戰三百回合!”
等唐毅一開口,他就老實,仔細聽完之後,渾身被汗水溼透,半晌才頹然長嘆,“行之,胡宗憲真是個人物啊!”
“嗯,此人光明磊落,心懷大局,的確是英豪。”
“哈哈哈,我說的不是這個。”徐渭冷笑道:“我是說天底下能耍唐行之,還把他當成槍用的,除了我徐文長之外,又多了一位啊!人生不寂寞啊!”
“你別胡說八道,梅林兄不是那樣的人。”
徐渭晃著胖大的身軀,扶著唐毅肩頭,感慨地嘆道:“行之,胡宗憲為何和你說這些事,是為了保護張部堂嗎?”
唐毅下意識點點頭,徐渭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