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長兄,人在矮簷下,不得不低頭。”
徐渭只能閉嘴,又等了差不多一刻鐘,小吏才從裡面出來,伸手把他們讓進去。走進簽押房,掃了一眼,裝飾倒是非常簡單,只有兩大排書架,在中間是李默辦公的桌案,有幾張紅木的椅子,唐毅知道不是給自己準備的,也沒打算坐。
見禮之後,就垂手侍立,其他四個人也學著唐毅,都默不作聲。
等了好半晌,李默才把手裡的毛筆放下,輕蔑地打量著五個人。
“怎麼,本官讓你們等了許久,心裡不舒服吧?是不是想著憑著你們的大名,就算到嚴閣老那裡,也會有人降階相迎,把你們當成未來的儲相,奉為上賓啊?”
這位一開口就滿是嘲諷,唐毅不卑不亢,輕笑道:“掌院學士過譽了,下官幾個不過是小小的新科進士,年紀輕,身體好,站太陽地勞其筋骨沒什麼不好,倒是大人日理萬機,年紀那麼大了,難免耳不聰,目不明,處理公務也就慢了,下官們都理解!”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讓唐毅學嚴訥,對不起,至少暫時做不到!
李默冷笑了一聲:“你是說老夫老邁昏庸,不堪重用嗎?”
“不敢,學士身強體健,人所共知。”
“諒你也不敢!”李默站起身,沉著臉,在五個人面前走過,每一張臉都仔細打量,彷彿要把他們看個通透。
“本官身為翰林掌院學士,就要替陛下管好你們這些翰林官,外人都把你們視作儲相,以為入了翰林,就一步登天,清貴的不得了。尤其是什麼三元,六首,可別忘了,大明朝不是沒有六首,黃觀又能如何,不識天數,一樣要投江自盡!”
李默說話之間,鬚髮皆乍,咬牙切齒,恨不得立刻將唐毅五馬分屍才解了心頭的氣。猙獰的模樣,真是全然沒有天官的氣度和心胸,徐渭看得生氣,攥著拳頭,就要張嘴反駁,唐毅急忙給他一個眼色,徐渭才忍了下去。
“學士教訓的是,黃觀前輩因為不尊成祖聖命,妄圖以一己之力對抗天數,身敗名裂也是應當,末學後進正應該好好以史為鑑,免得重蹈覆轍!”
唐毅笑呵呵,嘴上說的是黃觀,實則暗指李默,你和皇帝對著幹,該死的人是你,而不是我!
李默哪裡聽不出來,氣得老臉鐵青,他早見識了唐毅的犀利,和他對罵根本討不到便宜,只能冷哼了一聲。
“我朝選官,務求德才兼備,為什麼德在才先?因為一個人德行有虧,心術不正,居家是逆子,在朝就是讒臣奸黨,就是禍國殃民的豺狼虎豹!不要掂量著有幾分小聰明,就能騙得過天下人的眼睛,朝堂之上,還有忠志之士,大明還有浩氣長存,是斷不允許小人得志!”李默冷笑道:“廷推的結果或許你們已經聽說了,這天,不是奸黨父子能遮得住的,趨附奸黨,絕對不會有好下場!早晚會身敗名裂,萬劫不復,害人害己,禍及親族……”
李默知道唐毅他們嘴皮子都不饒人,所以也不給反駁的餘地,一頓大罵,狗血淋頭。就算謙謙君子諸大授都忍受不了,小白臉通紅,脖子上青筋暴露。王世貞更是氣衝腦門,頭髮都立起來了。
我們到底是怎麼你了,大家不就是政見不合,至於你如此詛咒嗎?真真沒有風度!
王世貞就想要說話,卻被唐毅死死拉住,李默這傢伙沒準就是故意激怒他們,只要他們敢罵回去,就會落下口實,說你們恃寵而驕,目中無人,冒犯上官……再說了,咬人的狗兒不露齒,像李默叫喚這麼兇的,反而沒什麼可怕的。
唐毅暗下決心,就衝這一頓罵,我也要讓你李太宰好瞧,此仇不報非君子!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李默罵得口乾舌燥,才意猶未盡停下來。
“你們聽著,都說翰林院清閒,但是本官要告訴你們,朝廷不養閒人,王世貞你和徐渭不是才名在外嗎?半個月之內,恭撰青詞一百篇,不得有誤!”
嚯,一天差不多要寫七篇鬼畫符,比起會試還要累,簡直把人往絕路上逼。
王世貞咬了咬牙,赤紅著臉說道:“大人放心,下官一定寫好!”
徐渭更不是一個認慫的人,拍著胸脯,“腹中自有萬卷書,別說一百篇,就是一萬篇又如何!”
“好!”李默冷笑了一聲,讓你們嘴硬,但願能一直硬下去。
“諸大授,陶大臨,你們兩個分別撰寫浙江和江西的方誌,三個月之內,必須完成。”
又是一項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兩個人沒啥好說的,只能咬著牙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