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唐毅開口,徐階倒是滿臉羞愧,“唉,多虧了荊川兄和行之啊,不然老夫……唉!”
徐階沒有說下去,這幾天他就像是做了一場噩夢,陸炳突然暴斃,袁亨接管大內權力,就說案情重大,為了防備串供滅證,必須封鎖西苑。但是國事繁忙,不能停頓,還需要徐階坐鎮。
當時徐閣老都蒙了,雖然他見慣了大風大浪,但是如此兇險的情況還是第一次遇到。內閣的第一把手嚴嵩請假,內廷的大總管麥福不知道出了什麼麻煩,天下第一的特務頭子死了……
大明朝說了算的人沒幾個,轉眼之間,沒了一大半,徐階頭皮發麻,天塌下來也不為過啊!好在徐閣老的心臟還是夠強大的,越是危機的關頭,就越不能亂,徐階不動聲色,答應了袁亨的要求。
老老實實,在內閣裡面票擬奏摺,只是徐階看起來老實,但是一顆心都亂了,他不停從奏疏裡面尋找蛛絲馬跡,想要弄清楚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麼,兩眼一抹黑,什麼都做不了。
他滿心焦急,袁亨也不是傻瓜,他安排小太監仔細檢查奏疏,凡是有問題的,一律扣下。兩三天下來,徐階就彷彿坐了監獄,外界的訊息隔絕,心中的惶恐越來越強烈。
每到夜裡,老頭輾轉反側,睡不著覺。只能披衣而起,坐在燈下處理政務,熬得眼睛通紅,淚流滿面,也不敢稍微停頓,唯有如此,心才能暫時安寧。
就在徐階幾乎要崩潰的時候,袁亨突然抱著一摞子奏疏,跑到了內閣值房。二話不說,凡是徐階擬的票,他一律用硃筆寫上一個準字。
徐階看到這裡,滿心疑惑,“袁公公,豈能連票擬都不看就披紅,這不合規矩,要不然讓老夫給你念一遍,在決定批與不批。”
袁亨笑了一聲,沒有放下硃筆,反而笑道:“徐閣老,以往嚴閣老擬票,麥公公雖說當著大家的面讀了,可是從來沒有改過一個字。咱家信得過閣老,也是蕭規曹隨,即便是有了什麼責難,咱家和閣老一起擔著就是了。”
袁亨滿臉笑容,半開玩笑道:“莫非閣老看不起咱家嗎?”
“豈敢豈敢。”
徐階嘴上說著,可是心裡頭卻是打起了鼓。
從袁亨的話裡,徐階至少讀出了兩個關鍵的資訊,其一,袁亨要搶班奪權,其二,袁亨沒有足夠實力,想要拉上自己。
徐階何等精明,他瞬間就明白過來,別看自己被困在內閣,實際上袁亨的處境還比不上自己,不然他也不至於要拉上自己幫忙。
要不要和袁亨合作呢?
徐階沒有遲疑,果斷否決。
他是次輔,袁亨是首席秉筆,他們兩個合起來,對上嚴嵩和麥福任何一個,都佔著優勢,可是想一起解決兩個,那就是痴人說夢,不自量力了!
遲疑了一會兒,徐階突然站起身,朗聲說道:“袁公公,既然你非要在這裡批紅,老夫少不得要換一個房間了。”
袁亨把筆放下,斜著眼睛,盯著徐階,“閣老,咱家的好意,您就不明白嗎?”
“哈哈哈,老夫自今年來,蒼蒼者或化而為白矣,動搖者或脫而落矣。毛血日益衰,志氣日益微,幾何不從汝而死也!”
徐階把“死”字咬得十分用力,袁亨臉色一陣紅一陣白,他哪裡聽不明白,徐階分明是在說老夫才不想和你一起作死呢!
袁亨氣得抓狂,卻又無可奈何。
他本來是和嚴世藩有合作的,可是袁亨有自己的算盤,眼下他手握著一把好牌,和嚴黨合作,最多平分秋色,甚至還會被嚴世藩佔便宜,如果拉一把徐階,兩個閣老都爭先恐後巴結自己,比起老前輩劉瑾,也是不遑多讓啊!
誰知徐階竟然如此不識抬舉。
“哼,徐閣老,別怪咱家公事公辦了!”
袁亨轉身離開內閣,他往外走著,突然聽到後背徐階的聲音,“準備廁紙,老夫出恭!”
……
在徐階那裡碰了一鼻子灰,袁亨才不得不和嚴世藩合作,他帶隊去抓唐毅,也是這個原因。
徐階雖然頂住了袁亨的拉攏,可是他的處境絲毫沒有改善,正在他焦急煩躁的時候,唐順之突然出現了。
當看到唐順之瀟灑的身影,徐閣老幾乎都哭了,竟然冒出了一句家鄉話,“儂進來吧!”
唐順之雖然透過廷推,卻還沒等來正式旨意,所以還管著兵部的事情,不緊不慢,向徐階報告軍情。嘴上說著,可是手裡頭卻奮筆疾書,用最簡單的文字,把內外的情況寫清楚。
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