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曆提出來之後,王家屏畢竟是晉商出身,十幾年前,唐毅算計晉商的那一次經典戰役,他還記憶猶新,知道不能輕易動金融這一塊。
“陛下,臣以為還是應該慎重起見,至於經費缺口,還是要從戶部想辦法,正道直行,免得激起亂子。”
萬曆的臉瞬間沉了下來,“王閣老,你莫非覺得朕是走歧路嗎?”
“微臣不敢!”王家屏嚇得一哆嗦。
萬曆哼了一聲,“王閣老,非是朕胡來,實在是東南的那幫人欺人太甚,他們弄什麼護法總會。試問大明的法是什麼?是祖宗規矩,是太祖爺的遺訓!不是他唐毅的法!這幫逆賊眼中只有唐毅,沒有大明曆代先祖,朕要是不能滅了他們,就妄為朱家的子孫!”
萬曆情緒激動,用力敲打著桌子,“東南的督撫多數是唐毅的黨羽,既然成立了護法總會,截留朝廷稅款是必然的。不從銀行借錢,還能從哪裡弄銀子?唐毅這些年借了那麼多錢,不也是沒事嗎?區區一千萬兩,有什麼大驚小怪的!莫非說,王閣老你們晉商有股份在,就要保駕護航?”
“微臣絕對沒有!”
王家屏連連擺手否認,從乾清宮出來,王家屏仰望了一下明媚的太陽,腦門都是冷汗。短短的交鋒,就讓他領教了萬曆的固執,甚至說是病態的偏執!
幼年喪母,又在權臣的壓制之下,渡過了戰戰兢兢的十年,好容易大權獨攬,可以呼風喚雨,隨心所欲。萬曆骨子裡的弊病都冒出來。
第一他是個徹頭徹尾的陰謀論者,根本不相信任何人的諫言,包括一直支援他的晉黨。
第二萬曆貪財,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君王愛財,橫徵暴斂!還沒有全盤掌握大權,就敢動金融系統,萬曆的膽子真是不小。
第三,萬曆強悍,剛愎自用,他一心恢復嘉靖時期的乾綱獨斷,可是自從經歷、徐階、高拱、唐毅等幾任首輔之後,大明朝的局面完全不同。
想要複製嘉靖的成功,順利將元老重臣鬥倒,可沒有那麼容易了,萬曆有遠超嘉靖的才華嗎?
王家屏突然覺得渾身上下,湧起一股強烈的寒意,從骨子裡冒涼氣。顯然,萬曆的強悍,只會把內閣當成奴才,在萬曆手下做首輔,只怕還不如唐毅時候的尋常大學士。
尊嚴蕩然無存,還要替皇帝的胡作非為背書,承受天下人的謾罵指責……王家屏突然覺得屁股下面的寶座變成了火山口,濃濃的熔岩,釋放著灼熱的溫度,哪怕無風無浪,早晚也會把他變成一隻烤鴨子!
“我這到底是為了什麼啊?”
王家屏也想不明白,為什麼和當初設想的完全不一樣,無奈何,只能遵照萬曆的旨意,要求大明儲蓄銀行往出拿錢。
一聽說要購買戰爭債券,大明儲蓄銀行在京城的董事立刻搖頭了。
他們有錢不錯,可是以往打仗,是對外用兵,打下來的土地礦產,開闢出來的航路,都能賺大錢,自然有人積極認購。
可是萬曆要對東南用兵,自己人打自己人,不但不賺錢,還要賠錢,傻瓜才會做。
而且大明儲蓄銀行最大的股東就是交通行一系,大本營就在蘇州,讓他們拿錢打自己,這不是胡來嗎?再說了,借朝廷的債務,都是使用者部稅銀擔保的,不還錢不說,還要減計債務,一下子就是三百萬元,怎麼和股東交代,怎麼和儲戶交代?朝廷出爾反爾,信用何在,還有沒有道理可講?
大明儲蓄銀行的股東經過一個下午的磋商,最後態度鮮明,堅決反對,而且還提交了一份一百多頁的財務說明,告訴萬曆,他們沒有足夠的財力購買如此龐大的債券。懇請朝廷以金融穩定為先,不要干涉銀行的運作。
“屁話,欺人之談!”
萬曆根本懶得看什麼說明,他不客氣地扔在一邊。
“這些商人就是奸猾狡詐,自私自利,慣會見風使舵,最沒有信義可言。他們還以為朕軟弱可欺,就拿這種騙小孩子的話糊弄朕!你去告訴他們,唐毅要錢就有,朕要用錢就沒有!他們眼睛裡要是沒有朕這個皇帝,那朕就只有自行取錢,到時候別怪國法無情!”
萬曆話裡話外,都透著濃濃的自信,彷彿什麼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誰也瞞不過他的眼睛……王家屏看得越發心驚膽戰,卻也沒有任何勇氣反駁。
只好按照萬曆的話,再度找到了大明儲蓄銀行。
買也要買,不買也要買!
剛剛恢復的東廠,數百名番子就在外面,其中不乏地痞無賴,還有獄中的犯人,江洋大盜,亡命匪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