掏腰包五十萬,戶部貼補三十萬,地方再出一些,算下來足夠用了。
唐毅核准之後,就上奏隆慶,同時明發各個衙門。
隆慶是小鳥出籠,當天就批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朝中的反對聲浪,相當猛烈,除了最初的一些言官之外,還有跟多的官員加入進來。
他們反對南巡,說是花費眾多,百姓不堪忍受,還有人講皇帝肩負九州之重,不可輕離京城,整個八月份,奏疏不斷,最多的一天足足有三十幾份。
弄得隆慶都沒吃閱兵,他親手寫了一個條子,派人去問唐毅,到底能不能走得成?
“煩請轉告陛下,臣全力周旋,一定如期動身。”
得到了肯定的答覆,小太監趕快回宮去了。
書房裡只剩下唐毅,三位謀士魚貫而入,落座之後,王寅先說話了,“大人,帶著皇帝南巡,可不在咱們的計劃之中,若是讓陛下見識了東南的繁華和叛逆,我怕陛下會猜忌大人。”
“是啊,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原本皇帝被關在紫禁城,外面的訊息什麼都不知道,只能靠著身邊人告訴他,假如這一趟走下來,陛下洞察一切,只怕日後就不好掌控了。”沈明臣同樣憂心道。
唐毅喝了一口茶,淡淡一笑,“十嶽先生,句章先生,限制皇權的想法我從來沒變過,可是把皇帝當豬養,只怕是不行的。讓陛下多走走,多看看,未必不是好事。”
“我不這麼看。”沈明臣毫不客氣道:“您可早就說過了,皇帝都是權力動物,如今好容易攬大權於一身,內廷敗落了,晉黨完了,金權也拿到手,試問天下,還有誰是大人的敵手,您就該放開手腳,不要再迎合皇帝了,不過是先帝,還是當今,都是一路貨色!”
沈明臣把《明夷待訪錄》讀得爛熟,君王是天下的大害,他是一萬個贊同嗎,哪怕敦厚的隆慶,在他眼裡也面目猙獰,醜陋可怕。
唐毅面無表情,聽完之後,只是問道:“句章先生,按你所說,我是天下無敵,那為何會有這麼多人上書阻撓?”
王寅驚問:“大人,這些人不是您安排的?”
沈明臣愣了,“十嶽兄,你是什麼意思啊,難道——大人要玩捉放曹?”
表面上同意出巡,暗中讓人阻撓,把事情攪黃了。
為什麼要這麼幹呢?
隨著大明儲蓄銀行發行新的銀元,高效運作起來,皇權和相權直接的平衡徹底打破了,文官第一次手裡握著行政和金融兩大權力,足夠壓制高高在上的皇權。
隆慶雖然不聰明,但是也能感覺到與日俱增的內閣威壓,必然會疑心唐毅,讓人上書,就是要打消隆慶的猜忌,告訴他唐毅沒有那麼強大,遠遠沒有掌控朝堂,還有一大堆人反對他?
王寅以為唐毅最好的選擇就是口惠而實不至,可他竟然要玩真的,帶著隆慶去江南,真是出乎預料。
“十嶽,句章,讓皇帝走一趟,也沒有多大的事情。”茅坤突然笑道:“正好,我也活動活動老胳膊老腿,回東南看看,京城就交給你們兩位坐鎮了。”
唐毅聽說茅坤要南下,急忙說道:“鹿門先生,我讓人給你準備單獨的官船,隨著大隊一起走吧。”
“不必。”茅坤笑道:“我提前走,也好探查一下情況,省得出麻煩。”
“那就有勞先生了。”
從唐毅的書房出來,王寅和沈明臣都顯得悶悶不樂,沈明臣就埋怨道:“大人節外生枝,鹿門兄你跟著起鬨幹什麼啊?”
茅坤抓著鬍鬚,搖頭苦笑,“句章,你還沒看出來?”
“看出什麼?”沈明臣不解。
“咱們大人啊,其實外冷內熱,他很看重和陛下的師生之誼。”
王寅吸了口氣,恍然大悟道:“難怪,大人是覺得陛下被圈在京城三十幾年,十分可憐,才要帶著陛下往江南走一趟,彌補心中的虧欠?”
“大人所作所為,捫心自問,很多超出了人臣的本分,陛下也是好脾氣,竟然能容得下。閣老柄政,位壓九卿,改革祖制,廢除九邊……如今金融大權也落在大人手裡,這都是挖老朱家牆角的事情,大人做起來固然不會猶豫,可是難保心裡不會疙疙瘩瘩。走一趟也好,他就不欠陛下什麼了。”
茅坤還真是洞察人情,他把唐毅的心態看了個明明白白。
唐毅屬於遇強則強,假使隆慶死死抓著權力不放,和唐毅鬥一個昏天黑地,那沒的說,唐毅暗中下手,把皇帝幹掉都是可以的,反正大明朝的皇帝死得稀裡糊塗的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