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說幾句,其一,隆慶新政六年,成績斐然,我想大家應該意識到,我們探索出了治理國家的新辦法,那就是層層選拔,遇事協商,少數服從多數,權責對等,強化監督反饋。內閣作為推行新法,治理國家的核心,作用不言而喻。相比起一君獨治,內閣集體協商合作,顯然更加有效,更能避免錯誤。日後的朝廷,還要延續這一條道路,內閣的權力要繼續加強,首輔掌印,次輔擬票,其他輔臣各負責一部分,將成為定製。”
唐毅頓了頓又說道:“至於大家擔心會不會有清算,身家性命的安全。我認為今天我們所作所為,沒有什麼錯誤,一切的罪責,都在李氏一夥的身上。既然我們做的是對的,為何還要擔心被算計?顯然邏輯說不通,一個做好事的人要被懲罰,做壞事的人則逍遙法外,顯然不合常理。當然這種不合理不是沒有發生過,比如前兵部尚書于謙於少保,為了保衛京城,擁立景泰皇帝繼位,擊敗瓦剌大軍,結果英宗復辟之後,竟然僅僅因為一己之私,就殺了於少保,自毀長城,百十年來,百姓提起冤死的於少保,無不痛心疾首。同樣的事情,再度降臨到我們的頭上,該如何抉擇,十分重要。我們不能簡簡單單,廢一個皇帝,擁立一個新君了事,我們要解決問題,消除被冤屈的根源!”
“請問大人,根源何在?”沈林大聲問道。
“根源在於皇權,在於君王高高在上,不受約束!”唐毅乾脆答道:“歷朝歷代的君王多如牛毛,不需我多說什麼,大家應該都清楚,光靠著講道理,靠著勸諫,曉以大義,是不能讓所有皇帝改變心思的。事實上,大多數的皇帝都因為一己之私,而枉顧天下百姓,肆意胡為,攪得天下不寧,原因何在呢?”
唐毅發出了問題,徐胖子立刻跳了起來,“在於皇帝最大,比天下百姓加起來都大,故此皇帝稍有不如意,就會犧牲一些百姓,犧牲幾個官員。英宗就是為了私人恩怨,殺死於少保,武宗為了一味高樂,重用八虎,世宗皇帝二十年避居西苑,一心修玄,耗費白銀不下千百萬兩,以致國庫空虛,奸佞當道。他們都是把一己之私,凌駕天下百姓之上,面對他們的胡作非為,大臣們一點辦法都沒有,只有等著他們死了,才能儘量糾正錯誤,卻還要顧及新君的想法,弄得零零落落,黑白顛倒,忠臣受屈,壞人猖獗,長此以往,還有什麼是非對錯可言!”
徐渭果然深得唐毅之心,把他想說的話都說了出來。
唐毅道:“入閣以來,我一直倡導權責對等,不管是誰,都要對自己的行為負責,做錯了就要受到懲罰。偏偏君王高高在上,不接受約束。正因為如此,他手下的鷹犬——閹豎宦官,也不接受約束,後宮的皇妃太后,也是如此。李妃一夥的所作所為,我們應該看得明白,是皇權不滿意被打壓限制,要從我們手裡把權力暴力奪走。為了實現目標,他們不惜喪心病狂,大肆殺戮,不惜將天下至於危險的境地,對蒼生百姓,社稷黎民,一絲一毫的同情都沒有。如果不嚴懲,不徹底反思,我們就永遠跳不出治亂迴圈,人亡政息的怪圈,好不容易開創的大好局面,輕易就會被摧毀殆盡,教訓不可謂不慘痛。”
眾人都默默低下了頭,唐毅說了很多,他們也都聽得心有慼慼。
很多話都是大逆不道,堪稱瘋狂,可是再瘋狂,也比不過李氏一夥的行徑。
群臣徹底寒心了,害怕了。
哪怕再愚忠愚孝,也要掂量一下,值不值得。
“唐閣老,您說吧,我們該如何做?”
“是啊,您拿個主意!”
……
大家七嘴八舌頭,都緊緊盯著唐毅。
“其實方法很簡單,甚至一點選破。我們只要限制皇權,使之不能肆意妄為,也就夠了!”唐毅信誓旦旦說道。
可凡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幸虧他想說服了四位老臣,高拱,趙貞吉,高儀,葛守禮,都德高望重,他們一起背書,很快大家統一了意見。
唐毅要求高拱領頭,徐渭、王世貞、陶大臨、諸大綬等人參與,一起擬定出一套約法,明確界定皇帝可以做什麼,不能做什麼,並且公之於眾,讓每一個人都瞭解清楚,深入人心。
一旦皇帝超出約法,胡作非為,就要限制約束,把他的要求立刻駁回,絕不執行。
除了擬定法令之外,還有就是加緊調查李氏的案子,由趙貞吉負責,海瑞充當審判官,立刻查清楚李氏的罪名,並且開誠佈公,讓天下人心悅誠服,以免生亂,生事。
唐毅則是率領其他官員,全力維護朝廷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