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一國的安危,都寄託在一個家族身上,實在是太危險了,自從大明立國以來,皇帝很多時候不是優中選優,而是沒得選!
孝宗只有一個孩子朱厚照,正德連兒子也沒有,嘉靖生了八個,活下來兩個,而且景王也先於嘉靖去世,到了隆慶這裡,同樣子嗣艱難。
孔老夫子收了三千個學生,成才的也不過是七十二人,哪怕老夫子在世,也不能保證朱家輩輩都出明君。
於此相反,大明的文官系統已經相當成熟,從人才選拔,到培養歷練,最後再入閣拜相,哪一個至少都要十幾年的宦海生涯。
本就是聰明人,再經過最好的培養,歷代的大學士都不是等閒之輩。
把權力操縱在不靠譜的皇帝手裡,遠比操縱在大學士手裡要危險多了。
高鬍子正是看到了這一點,才放任唐毅接手批紅之權。
世人常把票擬和批紅看做相權的兩部分,皇帝用閹豎來制約文官,其實歷代以來,丞相都並非最終的決策者,一個相字,就決定了他們只是參贊機務,輔佐皇帝,遇到了問題,拿出辦法和意見,最終要皇帝決策,而決策大權,就是所謂的批紅!
太監分得並非是相權,而是皇帝的權力,因為皇帝一個人鬥不過文官,故此才放出了一幫太監,替他和文官打擂臺。
如今心學一直嚷嚷的虛君實相,不是吧內閣首輔變成漢唐的宰相,他們要的更多,是把決策大權轉移到內閣,而皇帝只是作為象徵,作為牌位。
說實話,唐毅都沒有想到過,隆慶會輕易把批紅之權讓出來,本應該是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戰,就這麼無聲無息地完成了,等到別人反應過來,一切都晚了。
高拱之所以會說那種話,就是因為他看得明白。
唐毅想要篡權,就不會這種時候跳出來,冒天下之大不韙,接下批紅的權力,他該學王莽,繼續裝無辜,繼續賣萌,養望,等著新君登基,主少國疑,再斷然出手。
或者他更心急一些,不光要拿到批紅之權,還要把票擬之權也攬在手裡,而不是現在這樣,他只要一樣,把另一樣無條件交給了高拱,形成雙相併立的局面。
“中玄兄,如今的大明,已經不需要太祖爺,成祖爺一般,乾綱獨斷的天子,需要的是像陛下那樣,雍容大度,敢於放權的無為之君!陛下無為,內閣才能放手施為。中玄公或許疑心,大權盡數落在內閣手裡,萬一有人別有想法,要取而代之。我可以向中玄公保證,日後內閣要保持足夠的規模,每一位大學士都各自負責一攤,地位平等。而且,輔臣要有任期,要有年齡限制。只要把這些規矩都定好了,人亡政息的情況就不會出現,而且也不必擔心閹豎反撲,把大好的局面破壞……”
高拱正襟危坐,彷彿第一次認識眼前之人一般,唐毅滔滔不斷,把他設計的改革方向,和盤托出,和自己心中想法對比,很多地方不謀而合。只是自己更多想要靠明君賢臣,恪盡職守來實現,至於唐毅,則是更加篤信規矩,相比之下,唐毅的設計更加實用,他沒想到的,唐毅也都想到了,高拱側耳傾聽,茅塞頓開。
“元輔果然胸懷錦繡,高某服了!”
唐毅呵呵一笑,“中玄兄,紙上談兵誰都會,真正落實下去,卻是難上加難。眼前的紛亂,說是因為宮中事情引起,其實透過迷霧,事情的本質顯而易見,就是我們的變法觸及到了根本,各種力量集結起來,藉著陛下龍體欠安,人心惶惶,搞反撲,想要毀了咱們的大業!中玄兄,事到如今,你我若是還心存芥蒂,不能開誠佈公,只會把小人利用。故此小弟斗膽前來,剖心瀝膽,把所想之事,和中玄兄說清楚。”
“元輔心胸,高某多有不如!”高鬍子起身,恭恭敬敬,給唐毅鞠躬,“以往我對元輔也有些許擔憂,如今疑惑盡去。元輔有什麼吩咐,只管說吧,高某無有不從。”
唐毅暗暗鬆了口氣,眼下隆慶真正信任的人也就是他和高拱了,若是高鬍子被拉過去,自己就有了麻煩,如今高鬍子站在自己一邊,那就可以放手施為了。
“中玄公,眼下有兩件至關緊要的事情,第一是要剷除那些守舊之臣,清除變法障礙,第二是要清理閹豎,防止內廷反撲。”
高拱欣然道:“早該如此了,今年正好是外察之年,考成法也落實下去了,叫得歡的那幫,多數考成法不合格,老夫罷免他們,易如反掌!至於宮中嗎,倒是有些麻煩。”高拱苦笑一聲,“畢竟那些人是陛下的親信,岐陽王的故事,不得不防。”
岐陽王就是李文忠,因為勸諫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