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腹的思量,糧倉起火,絕對不簡單。
“爹,雖然說糧倉名義上殷士儋管不著,可身為天津的地頭蛇,有人盜賣糧食,殷士儋會不知道?”
“對啊!”
一語點醒了唐慎,天津作為港口,擔負著漕糧轉運,供應京城的使命,唐毅當初就留下了一整套監督市場的體系。突然冒出了幾十萬石糧食,又怎麼會沒人追蹤?唐慎猶豫了起來,“莫非,殷士儋也摻和其中?”
“不不不。”唐毅連連搖頭,“不會的,殷家這些年生意做的很大,不會為了一點蠅頭小利,就冒天下之大不韙。以孩兒估計,應該是殷士儋不敢碰,故此才裝聾作啞。”
“堂堂巡撫,有什麼不敢碰的?”唐慎稍微思索了一下,額頭上竟然也冒出了冷汗,康泰不過是一個鎮守太監,要是天高皇帝遠也就算了,偏偏還在京城腳下,誰給他那麼大的膽子,背後沒有神仙摻和,鬼都不信!
“內廷,皇帝啊!”
唐慎突然渾身打了一個冷顫,手指不自覺顫抖了起來,他還記得,當年嚴世蕃就曾經以填補窟窿為名,拉著內廷投資三泰票號,幸好被唐毅識破,轉而將嚴嚴世蕃繩之以法。事後唐毅寫信給老爹,說了經過,唐慎都覺得後怕,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要是查下去,觸碰到了皇家禁忌,影響了皇帝聖譽,只怕兒子就要摺進去了。
這一次如果單純是康泰貪財倒是好說,可萬一是內廷授意的,會牽連到誰?嘉靖會如何反應?
罷官無所謂,可是要牽連到家人呢?
唐慎想到這裡,急忙把袖子裡的奏摺拿了出來,二話沒說,扔到了火盆裡,燒成了一堆灰燼,他才長長出口氣。又突然覺得有點慫,悻悻低下了頭,膽怯道:“不會嫌你爹丟人吧?”
“唉,您老人家還有上書的念頭呢,兒子卻是連這份奏疏都不敢寫啊!”
父子倆都情緒低落,唉聲嘆氣。
忽然,有家丁跑進來,說是府門外有人打架。
好大的膽子,爺倆立刻起身,到了外面,卻愣了,只見一群百姓,正追著幾個道士痛打。打得最兇的是一箇中年人,他揪著一個道士的鬍鬚,用力一扯,拉下來幾十根鬍鬚,還帶著一塊肉皮,鮮血淋漓,疼得道士嗷嗷怪叫,他還不罷手,又是一腳,老道直接趴下來。
後面的百姓湧上來,拳打腳踢,沒一會兒,老道就沒聲音了。
唐毅和老爹都愣了,“那個人我認識。”唐慎喃喃自語道:“他好像是國子監的司業,叫李清源,他怎麼和道士打起來了?”
唐慎說著,就要去勸架,唐毅一把拉住他,用力扯進了府門。
“關門,趕快關門。”
家丁們手忙腳亂,把大門關上,唐慎氣得一甩袖子,“行之,你這是幹什麼?好歹你也是二品大員,用在乎幾個老道嗎!”
唐毅苦笑道:“知己知彼,總要先弄清楚原因吧,這種時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少一事不如沒有事!”唐慎一甩袖子,直接回書房了,把唐毅扔在了外面。
唐毅暗暗搖頭,當我不想打抱不平啊?這時候出頭,只是不把人逼上絕路,又怎麼會鬧一個天翻地覆?
“派兩個人出去,把事情悄悄打聽清楚了,回來報告。”
家丁領命而去,到了下午,總算是有了訊息。
原來嘉靖招募三千童男童女,京城的百姓誰家願意把孩子送進宮裡啊,那不是往火坑裡推嗎?
這兩年,在民間流傳一本《西遊記》,裡面就有國王為了長生不老,用小孩子當藥引子的橋段,瞬間滿世界都說嘉靖要拿孩子煉藥,制仙丹。
誰的孩子不寶貝!
家家戶戶,是能躲就躲,能藏就藏,十二三歲的,趕快成親,小的藏在地窖裡,可憐十來歲的孩子,在地窖裡凍得渾身青紫,小命都沒了半條,卻不敢出聲,生怕成了煉丹的藥材。
馮紹輝折騰了三天,只抓到了五百多人,距離三千人的目標,差得好遠,這傢伙一怒之下,就下令手下的道士,滿世界抓人,看到十歲左右的孩子,就抓起來。
偏巧國子監司業李清源的夫人帶著八歲的兒子去買年貨,一轉身的功夫,就被兩個道士把孩子抱走了。
李夫人也是硬氣,拖著小腳,愣是追出了三條街道,鞋跑丟了,地上留下了一串帶血的腳印。總算追上了一群押著孩子的道士,她像是不要命似的,衝上去,和道士拼命,用拳頭打,用牙齒咬,路人看到之後,再也忍不住了,紛紛加入追打的行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