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唐毅又到了書房,自己煮了一壺苦茶,緩緩品味著,任由苦澀在舌尖瀰漫,湧入心頭,世上從無兩全法,顧了這頭丟了那頭。
唐毅不是孤身一人,他有家庭,有媳婦,有孩子,還有遠在東南的父親,一家人的擔子都落在他的肩上。
一時逞能固然痛快,可是結果難料,禍及家人又該怎麼辦?
唐毅可不想孩子一出生就見不到爸爸,思前想後,直到三更天,唐毅決定要自私一回,他要放過嚴世藩。
正在拿定主意的時候,突然書房外面有人輕輕敲門,唐毅心說誰會大半夜前來啊,急忙過去,一開門,只見朱先陪著一箇中年人站在那裡。
一見唐毅,中年人連忙施禮,“行之兄,小弟有禮了!”
唐毅微微皺眉,立刻想起了來人正是都察院御史鄒應龍,同科好友。大半夜跑來,肯定有事。
“雲卿兄,快快請進。”
落座之後,鄒應龍拿起了茶杯,一飲而盡,喝到了肚子裡,苦澀迅速瀰漫,他的臉都綠了!
唐毅抱歉道:“雲卿兄,我可不是有意作弄你,我都喝了三杯了。”
“瞭解。”鄒應龍勉強點頭,“行之兄,你是不是很難?”
“嗯。”和同學唐毅沒有什麼隱瞞,“的確,嚴家執掌朝廷二十年,權傾天下,他們知道的秘密太多,分寸確實不好拿捏啊!”唐毅好奇道:“雲卿兄,你是都察院的大忙人,深夜造訪,怕是有事情吧?”
鄒應龍點了點頭,“行之兄,剷除亂黨乃是我們言官的職責,小弟最近也在收集嚴黨的罪證,準備給行之當側翼,一起上書彈劾,可又怕壞了大事,故此冒昧打擾,還望贖罪。”
“哦?雲卿兄有心了,還請把你調查的東西拿來吧!”
鄒應龍從懷裡掏出了厚厚的一摞子東西,送到了唐毅面前。
唐毅拿起來,翻看起來,才看了幾頁,唐毅頭皮發麻,暗中嘆氣,心說幸好拿來自己先看看,要不然非出事不可。
這裡的罪名非常多,而且非常驚悚,有什麼矇蔽聖聽、黨同伐異、陷害忠良、結黨營私、貪墨無度、通倭誤國……
林林總總,只要坐實一條,都能把嚴世藩給剮了,可唐毅深知,這些罪名都扳不倒嚴世藩。
比如矇蔽聖聽,一旦承認,且任用嚴家二十年,豈不是說嘉靖是傻帽嗎?陷害忠良,勾決殺人的旨意都是嘉靖下的,難不成還要翻案?結黨營私,也會牽連到嚴嵩,嘉靖對待老狗還是有些不同的……
唐毅粗略看了一遍,十分失望,不過當他翻到了最後一頁,卻是眼前一亮。
“好啊,這條太好了!”
唐毅竟然高興地手舞足蹈,鄒應龍湊上去一看,原來是說嚴世藩在母喪期間胡作非為,飲酒作樂。
一看這個,鄒應龍就灰心喪氣了。
心說嚴世藩不是士林中人,他不孝,還有嚴嵩管著,當初列下這一條,只是隨手一寫,沒有當回事。可是唐毅竟然如獲至寶,實在是不解。
鄒應龍蒙了,唐毅卻笑了。
拿三泰票號的事情幹掉嚴世藩,風險太大,經濟的事情,大家屁股都不乾淨,要說起來,徐階比嚴家的斂財手段可厲害多了。
至於唐毅自己,家產更是不計其數,十個嚴世藩也比不上他。
仔細算起來,朝廷袞袞諸公,不貪的不是沒有,可也是鳳毛麟角,寶貴的和熊貓一樣。大傢伙早就已經見怪不怪,甚至連嘉靖都是這個心態。
故此拿三泰票號說事,就必須繼續追查,至於會查到什麼,唐毅也沒譜兒。
可是母喪期間,飲酒作樂,這個就簡單多了。
首先知道的人數眾多,不愁沒有證據。
其次嚴老夫人疼愛兒子,人所共知,嚴世藩在母親死後,沒有安規矩扶靈回鄉,就已經是不孝,偏偏有宴飲無度,擁著美女,昏天黑地,放到後世都說不過去,更何況是眼下!
縱觀這些年官場的爭奪,貪汙與否,問題不大,因為大家都是這樣。政績如何,也沒法說清楚。
真正拼的往往就是道德,誰的道德站得住腳,就無往不利,誰失去了大義名分,哪怕身居首輔,也要身敗名裂。
嚴嵩和張驄都是典型的代表。
從嚴世藩的道德下手,絕對是扳倒他的不二法門。
唐毅越發興奮,光是這一條還夠,他拉著鄒應龍,搜腸刮肚,在天亮之前,又給他找了兩項罪名。
其一是嚴世藩在京城修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