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請到了徐階值房的外面。
剛剛經歷一場唇槍舌戰,徐階身心俱疲,畢竟六十好幾的人了,沒日沒夜處理公務,還要應付越發混亂複雜的局面,他也是拙於應付。手下人送來了一碗參湯,餵了好幾口,徐階才緩過來一口氣,臉上漸漸紅潤了。
“唉,要賬的鬼一波接著一波,讓他們都進來吧。”
不多時,詹仰庇、石星帶著一群科道的言官,進來之後,給徐階行禮,老徐擺擺手,讓他們都坐下。
詹仰庇擠出兩滴淚水,紅著眼睛道:“閣老,您可要給我們做主啊!”
他這一哭,可不打緊,其他人也都跟著,七嘴八舌頭。
就好像是一群蒼蠅,在耳邊嗡嗡亂叫,聽得徐階心煩意亂。
“哼,都別號喪了!老百姓有句話,叫做打鐵自身硬,弄出了紕漏,人家就會揪著不放,老夫雖然有心保護你們,可是也力不從心啊!”
徐階扶著把手,探了探身體。
“剛剛內閣和六部商議,準備要對科道進行考察,一共分成三等,上等官職不變,中等廷杖二十,考察半年,下等直接逐出科道,有劣跡者,永不敘用!”
徐階想的挺好,因為之前很多人建議把科道統統逐出去,一個不留,再更換新鮮血液。可是徐階哪裡能眼睜睜看著自己人被趕走啊,他費盡了心思,據理力爭,才得到了這麼一個結果。
心說你們也該領情了。
可是言官們一下子就炸了,開什麼玩笑,隆慶元年還有半個月呢,哪有一年之內,兩次考察科道,把言官當成莊稼地啊,一年收割兩次!科道的顏面何存!
更要命的是一下子要罷黜三分之一,豈不是說,三個裡面,就有一個是壞蛋,是不合格的,再看看大傢伙,誰能夠服氣?
石星是個大嗓門,他第一個跳了出來,“閣老,究竟是誰提出的建議,是不是唐毅乾的?”
他的態度倨傲,老徐心中不喜,眼見得群情激憤,他也不能撒謊,“是張侍郎,唐大人還為了科道講情,認為罷黜的比例有些高了。”
“哼,貓哭耗子,假慈悲!他心裡頭不一定怎麼樂呢!”
石星突然雙膝跪倒,磕頭作響!
“閣老,誠然,科道言官人數眾多,難免混進去一兩個害群之馬,可是大多數人還是好的。”他擦了擦眼角,繼續道:“戊午三子,越中四諫,多少言官提著腦袋,硬生生用一腔熱血,彈劾奸黨,才有了嚴黨垮臺。先帝修玄怠政,又是言官前赴後繼,匡正朝廷,扶持社稷。新君繼位,隆慶改元,還是我們科道言官,鬥權臣,壓閹豎,不計犧牲,不計譭譽,奮勇向前,置生死於度外!我們一心一意,都是為了大明天下,我就是不明白,怎麼做得越多,錯就越大啊!”
聽著石星淒厲的喊聲,其他人也難免兔死狐悲,跟著跪倒了一大片。
“閣老啊,事情還沒有查清楚,就先給言官定罪,不教而誅,我們不服氣啊!”
“是啊,張居正算什麼東西,一個資歷最淺薄的戶部侍郎,就敢對科道下黑手,容我們說句不客氣的,您老不能再護著他了。”
“張居正狼子野心,他當年就和高拱關係很好,擺明了是替高拱報仇,打壓科道,居心叵測,閣老,您不能上了他的當啊!”
……
徐階本以為替言官爭取了許多,這幫人應該感恩戴德,適可而止,誰知他們竟是如此不知道進退。徐階早就透過內廷的幾個璫頭瞭解了一些訊息。
自從唐毅回來,他給隆慶上了一大堆有關軍制,經濟,開疆拓土的萬言書。隆慶雖然好色,憊懶,可是哪個皇帝不想名留青史啊!
偏偏唐毅給隆慶的辦法都是花費最小,收益最大,不費什麼功夫,就能大賺特賺。
比如唐毅就極力鼓吹販賣海外土地開發權,一個荒無人煙的島嶼,標價出售,商人們出錢競標,拿到之後,隨你們折騰,只要每年按規矩納稅,朝廷的水師就會保護他們,防止西洋人入侵。
至於島內的事情,全都交給商人自己處理,自負盈虧。
唐毅給隆慶算了一筆賬,在東方的西洋人加起來還不到十萬,大明在南洋的僑民就有三五十萬,大明這邊欠缺的就是組織,就是旗號!
只要陛下下旨冊封,鼓勵商人墾殖貿易,每年兩三百萬的保護費……呃不,是特許經營稅,就會源源不斷,送到宮裡。
隆慶這個苦孩子一想到幾百萬兩的銀子,整個人都發瘋了,感動的眼淚汪汪,唐師傅絕對是世界上最可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