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河的直道,貫通南北。幾個方略丟擲來,各方都能獲益,都有事情做,自然就沒人反對,如今漕糧增加到了八百萬石,京城兩百萬戶口都指著漕糧生存,偏偏糧價比起五年前,還要低了一成多,唐行之的確是天下大才。”
趙貞吉耐心訴說著,哪知道徐階卻越聽越氣,還十分無奈。
身為帝國的首輔,徐階的眼界比起趙貞吉,還是要高明許多的。
當初唐毅建議開海,是為了解決財政困難,徐家又是東南第一大地主,於公於私,徐階都沒有理由反對。
可是經過了七八年的時間,徐階算是看出了端倪,開海帶來的弊端越發顯露出來。
東南的鉅富如同雨後春筍,層出不窮,甚至有的家族財富過千萬,過億!豪商巨賈利用手中的財富攫取利益,比如趙貞吉引以為傲的直道,就是官督商辦。
看起來朝廷不用花多少錢,可實際上等於是把朝廷的權力交給了商人。官府越來越弱,以致失去控制,東南的百萬聯名,就是最好的鐵證!
如果再這麼下去,只會亂國,毀了祖宗基業。
可問題是唐毅善於偽裝,精於欺騙,就連趙貞吉一般的老臣,都被他的花招給欺瞞了。或者說,是被豬油蒙了心,被唐毅給收買了。
“孟靜啊,不謀萬世,不足以謀一時。身為孔孟門徒,大明的臣子,咱們就該替列祖列宗,看住了江山,唐毅行事乖戾,屢屢出格,所用手段,更是肆無忌憚,堪稱癲狂,如此之人,如何能宰執天下,興我王學?”
趙貞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明明吃虧的是唐毅,徐階怎麼如此不公平?是因為久在高位,當初那個虛懷若谷的徐階沒了,還是因為徐階壓根就是始作俑者,是他慫恿張居正乾的?
一直以來,趙貞吉都格外尊重徐階,只是萬萬想不到,人一旦當上了首輔,就讓人不敢直視了。
“師相,您說唐毅手段過分,可也別忘了,是有人先過了線,對俞大猷下手,包藏禍心,才致使民怨沸騰,一個唐毅還不足以登高一呼,萬民響應。是有人先失去了道義,站不住腳,才被群起而攻之。”
啪!
徐階猛地一拍桌子,粗暴打斷了趙貞吉的話。
“你是說老夫逆天而行,弄得天怒人怨,該滾下去,退位讓賢了嗎?”
趙貞吉老臉通紅,他本來是說張居正,可沒有想到竟然讓徐階多心。
“師相,您老是我們的當家人,我不過是想請師相能以大局為重,心學大業為重啊!”
不說還好,提到了心學,徐階越發憤怒,他有心罵人,可一想要是連趙貞吉都鬧翻了,自己真的就成了孤家寡人了。
“唉,孟靜,到此為止,你下去吧。”
徐階不耐煩地擺擺手,把趙貞吉趕出了內閣。
只剩下他一個人,拿著趙貞吉交上來的三司審判結果,徐階來回走來走去,眉頭越鎖越深,不停唉聲嘆氣。
事情鬧到了這一步,一個嚴訥最多暫時壓下輿論,卻沒法化解不利。
人們都認為徐階在這個案子中,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處置嚴訥,是斷尾求生。只怕在士林他徐階的名聲和嚴嵩不相上下。
致君堯舜,是徐階的夢想,他要彪炳青史,要流傳後世,所有的美夢都破碎了。
而且隨著道德破產,心學上下背叛,不得不仰仗嘉靖的支援,必須走上嚴嵩的老路,路的盡頭是什麼,徐階比誰都清楚。
可是徐階能退嗎?
不能啊,他要是失去了權力,誰會庇護徐家?
憑著唐毅的狠辣,能放過徐家嗎?
哪怕是面對著嚴閣老,徐階也沒有這麼發愁過,進退維谷,怎麼做都不對,可改如何是好?
正在徐階沒注意的時候,小鈴鐺響起,張居正從外面走了進來,他畢恭畢敬,到了徐階的面前。
“師相,弟子這裡有點東西,請您過目。”
徐階漫不經心捧起來,可是看了兩眼之後,就神情激動,緊緊抓著,“快,快把花鏡給我。”
拿著老花鏡,徐階仔細看去。
厚厚的一摞,足有十幾封信,都是胡宗憲寫給嚴嵩和嚴世藩的,語氣之肉麻,態度之諂媚,簡直令人作嘔。
書信往往還附帶著禮單,每一次送禮都價值十幾萬兩,甚至有三五十萬兩的鉅款,真是好大的手筆。
疆臣結交近侍,引以為奧援,這可不是小罪名,足以殺頭的。總算是抓到了胡宗憲的把柄,徐階先是高興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