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租一座宅子尚且不夠,還要養活家丁、轎伕、幕僚、廚師、傭人,不指望著家裡頭接濟,能行嗎?你們因為走私生意,就說本官通倭,這樣算來,京城有幾個不通倭的,從徐閣老算起,唐順之,李春芳,楊博,唐毅,誰的屁股乾淨?說句不客氣的,宮裡的璫頭也走私,難道還要說陛下通倭嗎?”
瘋了,真的瘋了!
嚴訥破罐子破摔,聲嘶力竭的嘶吼,大有把官場一切黑暗都掀開的架勢。
朱衡和毛愷聽在耳朵裡,渾身冰涼,手心都是冷汗。他們素有清名,也從來不貪汙,可是他們也知道,嚴訥所言並不是假的,大明朝的俸祿出了名低,有些家裡殷實的,靠著家裡接濟,更多的就是想辦法,從各處撈銀子,做經營。
即便是家境殷實的,自己沒有參與走私,家族未必沒有,東南市舶司的關稅從嘉靖四十一年開始,就停止了快速增長,可前來大明貿易的海外商人有增無減,而且大明主動出海的商人越來越多,貿易量遠遠超出關稅增長,裡面有多少問題,用腳趾頭想都知道。
朱衡偷眼看了看趙貞吉,只見這位鬚髮皆乍,大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他連忙一拍桌子,利用刑部尚書的優勢,趕快終究審訊。
“嚴訥,你身為大學士,深受皇恩,如此喪心病狂,膽敢攀扯聖上,實在是無恥之尤!你的所言所行,俱以記錄在案,鐵證如山,不容狡辯,來人,先把他押下去,擇日宣判!”
趙貞吉一瞪眼睛,想要阻止,毛愷手疾眼快,舉起了驚堂木。
一聲巨響。
“退堂!”
兩旁的差役押著嚴訥就往下去,嚴訥還不服氣,一邊走一邊痛罵。
“怎麼不敢審了,有本事問啊,都是一丘之貉,只會欺負老實人,你們比我乾淨多少……”
退到了二堂,好半晌趙貞吉還呼哧呼哧地喘氣,山羊鬍子亂顫,指著朱衡,又指了指毛愷。
“哼,你們為什麼不敢審了,是不是你們家也有見不得人的事情?信不信老夫也上奏彈劾你們?”
趙貞吉老兒彌辣,一點不容情。
“唉,大洲兄,不是我們不想審,而是還能問什麼啊?私設刑堂,陷害忠良,走私通倭,這已經是板上釘釘,至於其他的事情,嚴訥要是有把柄在手,早就拿出來了。他不過是胡亂攀扯,所言的事情,別說你我,就算陛下親自查,也查不出什麼,他繼續胡說八道下去,只會損害朝廷聲望,影響的是大傢伙啊!”
“沒錯,我也是這個意思。”毛愷道:“一個嚴訥,加上右都御史王廷,韓丘,還有陳聊芳四個人,足夠給俞老總討回公道了。”
趙貞吉不以為然,要是如此結案,和當初楊繼盛查得有什麼區別?更何況其中還有假造徐階手諭,這是誰幹的?要是弄不清楚,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若干年後,再重新提起,他趙大洲豈不是成了判糊塗案的糊塗官了嗎?
“大洲兄,事到如今,咱們就把話挑明瞭,關口在於兩邊願不願意收手。要是有人還想拿這個案子繼續說事,就算我們三個查到天上也完不了,要是願意就此收手,天下太平,你以為如何?”
趙貞吉當然喜歡就事論事,以法論法,顯然這個案子是做不到的,“只怕苦主不答應啊!”
誰都知道,案子指向唐毅,光是拿下一個嚴訥,唐毅那一關能過得去嗎?趙貞吉心裡可沒底兒,那個年輕人多強悍啊,幾年前就能和嚴閣老周旋,如今他更是羽翼豐滿,會退讓嗎?
“會的,我相信唐大人懂得顧全大局,要是沒有這份心胸,他就不足以繼承心學之主的地位!”
趙貞吉一愣神,怎麼,心學之主要給唐毅?
……
“東南的局勢日新月異,的確我們這些老派的人物也該退位讓賢,交給更有作為的年輕人!”
聶豹滿臉含笑,笑容中還有一絲慚愧,“行之,你是我們心學一脈最優秀的年輕人,為了心學的發展,你也是竭盡心力,我們幾個老傢伙都商量好了,下一任的心學之主就是你的,至於華亭嗎?我會盡快勸他退下來,行之你也要準備準備,再過幾年就入閣吧,我們都盼著你帶領心學上下,匡扶大明,中興社稷,哪怕我們死了,也含笑九泉……”
作為徐階的師父,心學當中,最堅定支援徐階的江右一派,聶豹倒戈之後,浙中王門,泰州學派,南中王門,閩粵王門,北方王門,統統倒向了唐毅。
這一次的聯名行動,也讓王學上下重新思考自己的地位,他們猛然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