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時東南開海,七大姓海商覆滅之後,又重新崛起一大批世家豪商,有玩銀行的,有開作坊的,有經營船隊的,這些人作為東南新進崛起的工商金融集團,掌控著江南的經濟命脈。
偏偏伴隨著經濟發展,以陽明學會為代表,心學大興。
文官、武將、商人、世家,本來是鬆散的個體,只能依附京中的權貴,靠著上面的庇護,才能安穩守住位子。
可是由於心學的傳播,給予了新興勢力歸宿,他們迅速找到了共同點,並且牢固契合在一起,皈依到陽明公的旗號之下,形成了牢固的利益聯盟。
吸收內部的意見,提出了共同的政治主張。
包括提升武將地位,工商皆本,開拓海洋,打破理學一統江山,給予陽明公應有的身份和評價……
蓬勃發展的東南集團,對於陳腐老朽,不思進取的京城官吏有著強烈的不滿。本來大家把希望寄託在徐階的身上,可是他推翻了嚴黨之後,迅速變成了第二個嚴嵩。所奉行的政治方針是“三還”,要把權力膨脹的內閣還原成曾經的模樣,變成皇帝的秘書。
匡救時弊,中興大明,說穿了,就是開倒車,重新恢復道國初的狀態。
開玩笑,東南的集團希望朝廷往前衝,替他們發展掃清障礙,結果徐階非要開倒車。
雙方南轅北轍,衝突不可避免。
而俞大猷案子,就是在這個大背景之下爆發的。
當然楊繼盛本來還沒有這麼高的覺悟,看不到這一點,可就在數日之前,幾位心學大佬相繼到了京城,其中就有徐階的師父聶豹,還有季本,王襞等人。
這幾位年紀一大把,平時輕易不出頭,這一次一起到了京城,可不是遊山玩水啊,楊繼盛見過了聶豹,老先生和他談了一個多時辰,說的都是心學如何如何,作為心學弟子,又該如何如何……
雖然沒有挑明,可是楊繼盛不傻,聶豹強調心學,故意忽略徐階,意思不言自明。心學對徐階越發不滿,看起來距離撕破臉皮也不遠了。
楊繼盛是重感情的人,徐階在自己落第的時候,毫不猶豫點播了自己,並且一再鼓勵教育,才有了自己的今天,師徒如父子,並不是一句空話。
可東南呢,從嘉靖三十二年開始,自己的十年心血,換來泉州開海,後來又擔任蘇松巡撫,東南的發展讓楊繼盛驚歎欣喜。
他無比確認,東南孕育的新事物就是大明的未來,作為一個心學弟子,他必須為了這個集團服務。
一邊是三綱五常,師徒之情,一邊是畢生事業,理想追求。
即便是冷眼旁觀,楊繼盛都覺得十分為難,偏偏還要捲起去,稍有不慎,就天塌地陷,身敗名裂,禍及家人……
楊繼盛捂著胸口,突然覺得呼吸是如此困難。
“這輩子,我第一次不知道什麼是對,什麼是錯,也不知道該如何拿捏分寸。心被撕開了兩半,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哪邊都是血肉,哪邊都疼啊!”
張氏從來沒見過丈夫如此脆弱,如此為難。哪怕是彈劾嚴嵩的時候,也一往無前,不惜一條性命,滿腔的熱血。
因為他無比確定,彈劾嚴嵩是對的,哪怕身死百回,也絲毫不在乎!
可這一次不同,兩邊都有無數看不見的線牽扯著,無論是怎麼幹,都會傷到一方,甚至兩方全傷。
更家氣人的是想要退都不可能,徐階讓張居正把他叫到了家裡,師徒兩個把酒言歡,談起曾經的往事,徐階是一陣哭一陣笑,還提到當年沒能出手救楊繼盛,心裡頭萬分慚愧,當著酒桌,給楊繼盛賠禮道歉。
有關案子的一句話都沒說,可是比起說了一萬句還要厲害。
這邊從徐階家裡出來,那邊就有人找到了他,李贄把楊繼盛拉到了一處福建館。在泉州多年,楊繼盛也喜歡福建菜。
兩個人又是一番談話,李贄飽含著希望,頻頻敬酒,鼓勵楊繼盛,為了天下人,主持公道,嚴懲科道言官,給天下做事的人一個公道!
好傢伙,兩邊都是殷殷期盼,偏偏兩邊還都自詡正義,自詡道義!
到底誰是對的,誰是錯的,恐怕他們自己也說不清楚。
“老爺,奴家不懂朝廷大事,也不敢多說什麼,憑著良心,有一說一,有二說二,大不了把一身官衣脫了,回家耕田種地,奴家陪著老爺就是。”
楊繼盛抓著夫人略顯粗糙的手,心中感動。
“唉,楊繼盛能得芳卿相伴,真是三生有幸啊!”他伸出大手,將妻子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