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一下,誰知還沒到方便之處,便聽到車中傳來一聲悶響。其實那聲音也不大,周圍的軍士都沒聽見,但是他耳力何等出眾,又是全心全意地記掛著,所以隔著山長水遠,他倒聽到了。心中一驚,他也顧不得方便了,縱身飛掠而回,剛想問:“出了什麼事嗎?”,卻見那個身影縮在車子一角,縮成小小的一團,雙目緊閉,正捧著自己的右手深深親吻。
車簾子掀開帶進的光線讓她驚覺,青瞳抬眼望過來,她的眼神帶著些許茫然,陽光照在她淚痕斑斑的臉上,一點一點閃耀著光。
任平生如同被泰山砸進心口,悶極了痛極了,他咧嘴做了個他現在能做出來的最滑稽的笑容,笑過之後,便放下簾子。
簾子一落下,笑容立即在他臉上掩去了,此後一日,身邊所有士兵都感覺到,一向可以隨便嬉笑打鬧、誰說什麼也不生氣的二皮臉任統領,今天曠古難得地心情不好了。
殘雪凝輝冷畫屏,落梅橫笛已三更,更無人處月朧明。
我是人間惆悵客,知君何事淚縱橫,斷腸聲裡憶平生。
十七
之後的幾天裡,兵道上哨兵身影絡繹不絕,不斷有各種訊息傳過來,西瞻和大苑在雲中涉州展開了拉鋸戰,雙方互有勝敗。按次數來說是西瞻勝利的次數多。按結果來說就是大苑勝利的成果大,僅在洛川和陳平關這樣要塞之地兩戰之後,大苑就殺死了將近兩萬名敵軍,加上玉門郡、鎮川、桔谷、遐蘆郡等地的戰役,短短二十幾天時間,西瞻軍已經減員近六萬人了,而且死的不是輔兵,不是步兵,不是掠奪來本就作為炮灰使用的奴隸,而是最精銳的騎兵。
這是以往周毅夫抗敵二十年也沒有取得過的戰績。按照習慣,西瞻軍隊是不會對著一個關口強攻的,他們行動來去如風,打敗他們還可以做到,但是要讓他們無處可逃,那可就難上加難。
所以整個中軍都喜氣洋洋,似乎有用不完的勁,一天行軍六十里沒有人感覺疲累,人人都恨不得快一點趕到戰場。
西瞻軍如同瘋了一般四面攻打,也如同飛蛾撲火一般四下丟下屍體。勝利來得太容易,青瞳心中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元修也是一樣,所有計程車兵都興致勃勃,只有兩個主要人物每次互相看看,眼神都是憂心忡忡。
他們這一隊人中最聰明的應該是蕭瑟,但是術業有專攻,蕭瑟對征戰一竅不通。他只有敏銳的政治嗅覺,沒有敏銳的軍事嗅覺。
青瞳最初還想指望他能出個主意,誰知叫他來中軍帳幾次,他都是沉默不語,似乎心事重重。據說相國白天也坐在車中沒有出來過,青瞳也就不為難他了。他的車子比青瞳自己坐的那輛還舒適些。他有殘疾,行軍一整天坐在車上不動,也是很累的,青瞳特地將暖和柔軟的車輛讓給了他,就讓他好生休息一下吧。
就剩下她和元修每天在中軍帳大眼瞪小眼看著不計其數的好訊息。好訊息人人喜歡,但是要經過自己努力了之後的好訊息,接受起來才心中有底。
兩個忐忑不安的人仔仔細細檢視連日來的軍報,一個字也不放過,意圖找出些陰謀的痕跡。但是沒有,西瞻士兵實打實死了接近六萬人,現在只剩十四萬餘。死的人越多,是陰謀的可能性越小,無論什麼陰謀都要有人才能執行,二十萬軍隊奈何不得大苑大軍,舍了六萬人命能怎麼樣?真的化成厲鬼來複仇?
突然,任平生輕輕咦了一聲,指著軍報上被元修畫上痕跡的部分問:“怎麼好像每逢大面積傷亡,死的都是西瞻部族屬兵,不是西瞻本部的精兵?我怎麼覺得忽顏這一手,這麼像借刀殺人呢?”
元修一愣:“任大哥,你怎麼知道死的是屬兵還是精兵?”
正文 第199章 今古山河無定拒(13)
“我當然知道。”任平生道,“這次去草原,各個部落衣著、標記、馬匹烙印都完全不同,你看這裡——”他指著軍報上簡易畫出來的印記,道:“這塊圓形中間是狐狸,薛延陀部落的圖騰。這個是沒有腿的神鳥,賀谷部落的標記。這個是好像一片雨點的實際上是狼牙,速離部傳了幾個首領,就加幾顆狼牙。而西瞻本部計程車兵是以鷹為標記的。你們看看,繳獲的東西里面,鷹旗才有幾面?最多死了一萬人,都是其他山毛野獸……嚯!狐狸最多,薛延陀部這次慘了,恐怕死了兩萬人上下了!”
借刀殺人?為什麼?任平生去殺這些西瞻部屬是有原因的,忽顏想殺他們,為什麼?
“我明白了!”青瞳和元修一起叫起來,又一起停下口。任平生沉默一下,嘆道:“我也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