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作為罷。我今日落入這般境地,都是拜孫氏父子所賜,不怨他們,又如何?”
馬萃瓔聞言心涼了個半截,面色發白,低聲問道,“阿姐,你可是恨孃家?”
馬鍾蓮閉上眼睛,兩行眼淚滴下,“孫家在河北是龐然大物,早已不是當初需要馬家扶持的一介小小番將了。且孫沛恩也做出了允諾,日後只有夔奴一個嫡子,馬家念著外孫,最後做出這般退讓決定,到底也是為全家人考慮,並非不疼我這個女兒,我心裡是知道的。”
馬萃瓔聽著姐姐的話,不由大為心痛,馬鍾蓮自幼在她的心目中就是一個完美的大姐形象,有著理智的情緒,冷靜的頭腦,遇事清醒有大局觀,對於自己的處境有著通透的認識,可正因為如今,瞧著自己同時被夫家,孃家放棄,只能悽悽涼涼的獨居在范陽郊外的莊園中,難道當真就一點不傷心麼?她此前遷怒宜春郡主,尚覺得此生還有一絲冤仇得雪的機會,如今聽長姐用冷靜的言語揭開血淋淋的真相,不由一片絕望,孫家如今一手遮天,不是能夠隨便撼動的,甚至馬氏一族及自己的夫家閔氏命運都綁在孫氏身上,若是孫家傾覆,又焉有自己夫家孃家保全的道理?想著阿姐如今遭遇的這番苦痛可能一輩子無法昭雪,心痛繽紛落淚道,“阿姐,你的命好苦!”
馬鍾蓮道,“人在做,天在看。終有一日,作惡的人會得到她的報應。”
她憐愛的瞧了馬萃瓔一眼,“我如今在這莊園度日,倒也有幾分清淨。你也別再為我打抱不平了,只守著妹夫外甥幾個好好過日子。我如今雖過的不好,瞧著你能有好日子,也算心滿意足了。至於以後,”頓了頓,目光閃過一絲陰鷙之光,“水落石出,日久見人心,最後誰有誰的下場,總歸天有定數。”
馬萃瓔停了眼淚,信服望著馬鍾蓮道,“我聽姐姐的!”
貞平二年冬日特別嚴寒,范陽猶如冰窟,關中之地亦是滴水成冰,到了第二年三月,天氣還沒有回暖過來。貞平三年三月,宮中最後一位公主長樂長公主姬紅萼出閣下降薛氏薛斛。
一隊車馬從長安城中出來,一路往太原方向而去。駙馬薛斛騎在高頭大馬上揚揚得意。太原薛氏沒落多年,自族女薛採入宮侍奉在新帝身邊,總算漸漸振作起來。薛採乃是後宮中王皇后以下名分最高的妃嬪,頗得恩寵,有時威勢直逼中宮皇后。訊息傳到太原,諸官土豪顧忌這位寵妃,對薛氏態度漸漸尊敬,如今薛斛更是得賜婚長樂公主,可謂是少年春風得意,當真覺得沿途入目風景皆是十里春風。
驛站上房之中,姬紅萼一身素衣坐在窗前,面色淡漠,絲毫沒有新嫁娘的喜悅。一名系著紅色頭巾的宮人入內,瀝聲稟道,“公主,駙馬說要過來給您請安。”
“跟他傳話我今日行途疲累,想要早些歇息,就不召見他了。”姬紅萼道,“讓他自己歇息吧!”
宮人驍雲瞧著姬紅萼神色,不敢再說,屈膝應了一個“是”字。
門廊之上,薛斛面色愕然,“公主今兒又辭了我進去拜見啊?”
“公主說今日旅途著實太過疲累,”驍雲道,“已經是歇息下來了,還請駙馬迴轉吧?”
薛斛面上浮起一絲勉強笑容,“這些日子旅途確實是太趕了,公主身子金貴,好好歇息自是應該的。我進去瞧公主一眼,這就出來。”
“駙馬,”驍雲露出一絲焦急之色,一把攔住薛斛去路,軟綿堅持道,“請您別難為奴婢!”
“怎麼?”薛斛惱聲冷笑,“難道我想要瞧瞧自己的妻子,竟是難為麼?”
“若是駙馬迎娶的不是公主,這等自然不是難為。”驍雲聲音悠悠,“只是您如今竟是迎娶公主,公主乃君,您乃臣子。自然一切都是依公主的意思的。”
“好你,”薛斛指著驍雲,氣的渾身發抖,“我今兒便定要進屋去,倒要瞧瞧,你一個奴僕,敢拿我這駙馬怎麼樣?”
主僕二人在廊下僵持不下,發出一絲嘈雜的聲音。姬紅萼在屋子裡聽見了,不由的皺起了眉。“哐當”一聲,房門從內拉開,姬紅萼從中出來,問道,“駙馬可有什麼事?”
中夜寒涼,姬紅萼不過只著了一件素色中衣,身上出來時隨意撘披了一件同色大氅,一頭青絲披散在肩頭,形容慵懶隨意,一雙眸子卻光華湛湛,灼灼望在薛斛身上,暗含威壓之勢。薛斛只覺得為姬紅萼目光所攝,一時間心中勇氣盡皆消散,低下頭其餘,道,“我也沒什麼事,只是想瞧瞧公主是否安好。”
“我好的緊,”姬紅萼點了點頭,“如此,駙馬回房安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