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知道法蘭西所要面對的是一個何等強大的對手,為什麼還要如此頑固的站在他們的對立面?”坐在靠椅上的貝當驀然雙目圓睜,原本氣若游絲的話語也瞬間變得聲如洪鐘,彷彿仍是二十年前那名能與士兵在同一條戰壕中挨受炮火的英雄統帥,“今天德國人已經再沒有了東方的禍患,他們和奧匈第一波就能動員出160個師的兵力,而我們又能動員出多少兵力與之抗衡?你同樣也在軍隊中服役了十年,這其中的差距不用我像當初那樣再來教你一遍吧!時至今天,你竟然還在以半個世紀前的那種復仇民族主義思潮來統治國家。將法蘭西的列車開向通向地獄的懸崖邊;上場戰爭中,我們還算勉強保住了一些利益。至少國土沒有再遭受肢解的痛苦,而這一次,體面的收場將再不可能擁有了!百年戰爭時的災難甚至是分裂必將再現,法蘭西也再不會作為一個大國而光榮的存在;到那時,夏爾,你就將成為法蘭西曆史上最恥辱的罪人,縱然身受地獄烈火燒灼也不能償贖你所犯下的過錯!”說到最後一句,貝當幾乎是吼了出來。
戴高樂勃然色變,掩藏在袖中的雙手為之緊緊握成了鐵拳,自從他執掌權柄並一統法國政界以來,已經再沒有人敢這樣對他疾言令色的橫加斥責了。然而,看到貝當那全白的鬚髮和乾枯褶皺的容顏,戴高樂心中卻又是倏然一軟,既然對方已經要離開權力的舞臺,自己又何必再去為難這名風燭殘年的老帥?
夜風習習,鐘擺微鳴。在貝當的橫眉怒視中,戴高樂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最終又重新平靜了下去,恢復了剛進屋時的和順神情。他嘴唇翕動,終是緩緩開口道:“恩師,我明白您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法蘭西的未來考慮。不過,您的主張卻已經再不符合當今的格局了。德國人咆哮如雷,其擴張野心並沒有隨著上場大戰所得到的利益而有絲毫的降低,如果我們只圖自保而選擇偏安中立的話,就真的不會在他們對美英之間的戰爭中被波及麼?德國不僅需要我們在比斯開灣的港口作為破壞英國海運的基地,更需要我們的北部領土部署戰機對英空襲;而只要柏林方面稍有異心,向德國敞開國門的我們,也就必將會隨著大量德軍的進入而淪為如波蘭、烏克蘭一般的被殖民命運。而以我們與德國所存在的數十年積怨、對立和偏見,這一局面發生的機率已經可以想見!與其束手被對方威凌和奴役,倒不如竭盡全力奮勇一拼,以謀求改變現狀的機遇。恩師,你說我說得對麼?”
“正是因為我們無法抗拒德國人的武力,所以我才會主張與他們合作,從而尋求在這場大勢中保全法蘭西的一線機會。德法之間的仇恨並不是兩國之間一定要兵戎相見的絕對原因,見證了從18世紀60年代以來的歷史的我最有發言權。而在今天,你當政之後所實施的國策卻是斷送了法蘭西的最後一絲機會。”貝當神色痛苦,頹然說道。
“我們不會失敗的。法蘭西軍隊只需要在開戰之後堅持一個月,上百萬英國陸軍就將趕來援助,而只要我們與英國人攜手撐過半年,大批動員後的美國軍隊也將抵達歐洲與我們共同抗敵。從六年前起,我們就開始在東北部國土的縱深地區修築防禦工事,到今天已經鑄成了一大片足夠堅實的防禦壁壘;而法蘭西陸軍的重建更是從上場戰爭結束後就開始實施,其在今天的武器裝備和戰鬥素養也都達到了一個相當可觀的水平。士兵們紛紛對再戰德國人充滿渴望,決心要用嶄新的姿態來一血曾經的恥辱。即便是德國人擁有兩倍於我們的兵力優勢,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就獲得決定性的勝利。”戴高樂輕聲開口,話語中充滿了對未來的自信,“而一旦時間拖下去,我們就能迎來勝利的曙光了。當美國加入之後,無論是可動員的人力、還是可支配的工業和資源,我們都將超越以德國主導的中歐同盟,屆時就是法蘭西發起反攻、並恢復昔日榮光的時刻!”
聽得戴高樂的話語,貝當心中的苦澀卻是又加重了幾分。從紙面資料來看,美國的加入的確會給法國的對德戰爭帶來極強的助力,但大洋彼岸那幫閒散的牛仔們究竟適不適合鐵血紛飛的歐洲戰爭,卻還是一個沒有人能夠說準的未知數。自從南北統一戰爭以來,美國軍隊所經歷的實戰考驗就只有一場屠幼式的美西戰爭,其實際戰力根本無從評判;考慮到美國人已經過了七十年繁榮安定的日子,這由不得貝當不感到憂慮。退一步講,就算是美國軍隊的戰力能像上場大戰中的英國陸軍那樣令人眼前一亮,要實現戰勝德國的最終目標也是難以實現的幻境:控制了東歐以及中東的德國已經無懼封鎖,擊敗那支普魯士軍隊更是無從下手。如果對方也在西線掘壕固守,聯軍又能在哪裡尋求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