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獸一般靜靜匍匐的普梯洛夫工廠衝壓車間大門前,數以百計的工人發出了火山噴薄般的怒吼;他們那滿臉菜色的蓬垢容顏上,此刻已然再無平時的疲憊痛苦之意,取而代之的是在被長久壓抑之後所驟然釋放的狂烈憤怒。隊伍當中走出一名高大男子,正是這一分廠的工會核心頭目巴博薩;他每帶頭說出一句話,周圍人群便是一陣山崩海嘯般的呼從。
蕭瑟寒冷的晨風中,科列夫和周邊的工友一樣高舉手臂盡情宣洩著,沙啞雄渾的男聲在這片縱橫開闊的天地間擴散開去,更顯蒼涼悲怒,憤懣盈空。想到自己在平日裡所受到的奴役驅使,想到自己在微薄薪水和高昂物價之間所蒙受的強烈壓榨,想到那些為所欲為、將自己推到死亡邊緣的高門權貴和秘密警察,科列夫心中那個被掩埋多年的火藥桶,終於在一顆火星的投入下徹底爆發了。
面對這一場景,監工頭目不禁心中雙腿一顫,對方人數是自己的二十餘倍,一旦其成為一個意志堅定行動統一的完成集體,自己手下這幾十條流氓閒漢根本不夠看!他右手遙遙戟指,色厲內荏地大聲說道:“巴博薩!你想幹什麼,鼓動大家罷工嗎?且不說首都保衛部的人絕不能容忍你們這種破壞戰爭的叛國行徑,不透過工作來獲得報酬,你們這幫人拿什麼在這聖彼得堡當中繼續生活?聽我好言相勸,立即重新進廠上工。我可以當做今天的事情從來沒有發生過;否則保衛部的人一來。你們一個個連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
被喚作巴博薩的高大男子冷笑一聲。宏聲道:“我們已經受夠了這種被當做牛馬奴役的生活,現在已經無法再忍耐任何一天了!你問問我身後的這些工友,他們是願意像一個勇士一樣站出來為自己的命運抗爭,還是繼續像奴隸一樣被人狠狠用腳踩在臉上,叫你一直勞作到死?”聽到這番話語的科列夫熱血如沸,驀地率先大吼道:“寧可抗爭而死,不為牛馬工奴!”受到感染的周圍工人紛紛大聲呼應,其所爆發出來的聲浪較原來更為嘹亮了數倍。
“幹得好。小科列夫,你真是一名勇敢的鬥士。”一片高呼口號的人群裡,蓄著八字鬍的鮑里斯拍了拍他的肩膀,一雙眼眸中滿是欣慰的神色,“我們別無選擇,只有團結起來抗爭才是唯一的出路。萬惡的封建帝國階級要讓我們活不下去,我們也不用再行忍耐,就讓我們將罷工的抗爭進行到底吧!”
就在衝壓車間大門前沸反盈天的同時,普梯洛夫其他分廠的工人也在結群喧囂著;新一輪的徵稅命令無疑極大刺激了這些原本就在飢餓線上掙扎的勞苦工人,他們隨即和勒令他們上工的監工看守爆發了激烈的衝突。每當這個時候。如同巴博薩一般的工會頭目,總是會充當領頭動員的反抗角色。而平日裡早被壓抑醞釀的工人情緒,也在他們的言語鼓動下成為了喧囂奔湧的洪流。
普梯洛夫工廠的辦公大樓內,由政府派來控制形勢督促生產的官員,此刻正在遠方傳來的陣陣怒吼咆哮聲中嚇得渾身顫抖;一道新的徵稅令竟然引發瞭如此嚴重的後果,這已經遠遠超出了此前他所預計的控制範疇。如果不滿反抗的工人僅限於單個部門群體,他所應對起來簡直是輕鬆自如:只需要出動監工,抓出幾個主事的刺頭予以扣除工資或是開除出廠的重處,剩下的眾人必然會在殺雞儆猴的恐懼的驅使下,再度返回工廠繼續工作。然而這一次,罷工暴動的情緒卻是在整個工廠中蔓延開來;而作為俄國聖彼得堡穩居前三的大型企業,普梯洛夫工廠的工人數量超過了三萬之眾,這已經絕非是這些流氓閒漢所能擺平的數量!
然而他又能怎麼辦呢?順從那些工人的要求加薪減工的做法根本就是不可能辦到的事情,沒有內政大臣的點頭,誰也不敢對這些兩腳羊們開出這個直接關係到錢的保證。而以帝國政府當前那在物資和財政上捉襟見肘的窘境來看,順從工人們的意願也完全缺乏相應的物質基礎。說白了,當前俄國政府就指望著能在這些工人身上剮出更多的血肉,來應敷戰爭所造成的日益擴大的巨型黑洞,現在顯然不可能反其道而行事。更何況他自己也是在其中分了一杯羹的!現在他所唯一的指望,就是政府能動用武力將這場罷工浪潮平息下去。
“普梯洛夫工廠的同志們已經展開了行動,現在就該是我們翻開所有的棋子予以配合的時候了。”當得知大批工人已經如潮水一般離開了自己的廠房區間後,總領聖彼得堡事務的托洛茨基迅速展開了自己的部署。一封封書信暗號透過各種方式傳達到被布林什維克控制的工會組織當中,熱血激進的潛伏黨員隨即開始深入基層,向生產線上的各行工人號召展開罷工抗爭的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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