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的聖彼得堡仍是一片人流熙攘的情形。街道兩旁的商鋪拉開店面,擺出熱氣騰騰的熟食、花紋繁複的布料、和各種生活日用品,儘管做工品質都算不得上乘,不過數量卻仍舊能夠敷應完全。唯一的例外則在於那段遊行罷工的時期,首都市民或加入反抗沙皇的革命佇列。或緊閉家門唯恐動亂波及自身;在那期間,聖彼得堡的確是百業凋零,直到政府用軍隊平定了局勢後才恢復了正常的生機。
然而現在所呈現在中年男子眼前的,卻是一片蒼寂的近乎陌生的場景。往日繁華活躍的商業街區,如今竟冷清得宛若公墓前的祈禱空地:整條街道上走動的人雙手可數,每個人都是低頭快步行色匆匆。另有數十名乞丐裹著五顏六色的髒碎衣衫,蜷縮在牆角縫隙中瑟瑟發抖;那瘦骨嶙峋的肢體幾近骷髏,彷彿下一刻就會在寒風的鞭笞下轟然栽倒。而兩旁的商鋪則幾乎是家家大門緊鎖,有的門前和房頂甚至積雪過膝,一看便是已經很長時間無人照應。幾幢鋪面的窗扉孤零零地在寒風中飄蕩著。內部的櫃檯上只擺放了些零星的柴碳、麵粉等商貨,中年男子駐足看去。愕然發現竟沒有任何乳酪和肉類的存在!
“老闆,請問最近聖彼得堡中是不是發生了什麼暴亂?”當走到第三家商品寥寥的店面視窗的時候,中年男子再也忍不住心中的驚愕疑惑,對枯坐在窗前的一名瘦小老者開口說道,“為什麼契卡什大街現在變成了這樣?”
老者警惕地看著出現在自家視窗跟前的不速之客,用冰冷生硬的聲音道:“兩位客人如果不是來購物的話,那麼就請離開吧。我只是一個在這裡經營點小生意維持生計的本分老頭,別的事情什麼都不知道。”
“老先生,我們是喀琅施塔得的機械修理師,此前半年多都一直因戰爭需要而被軍方留用,直到現在才得以返回聖彼得堡。”此前一直默不作聲的庫佐夫忽然淡淡開口,風衣下的雙眸似乎狠刺了中年男子一眼。他從兜裡摸出一張花紋繁複的紙鈔放在臺前,道:“請為我們提供兩個黃油麵包,我們自從早晨在碼頭乘船之時起,都還沒有吃過一點食物。”
“先生,這一共需要兩個盧布。”看到放在視窗前的紙幣,瘦小老者眼中的戒備之色大去,話語中也多出了些許柔和。身材高大的庫佐夫沒有還價,只是又在視窗前放上了一張相同的紙鈔。見到這一情形,旁邊的中年男子忍不住瞳孔驟然收縮,一雙棕黑色的眼眸中滿是震驚和難以置信的神色。
在大戰爆發前,各國列強的貨幣原本都實行的是金本位制;然而隨著戰爭的爆發,各國政府出於自身的戰爭需要,都開始嚴格限制本國黃金的流動、並大量發行不能兌換黃金的紙幣。這種不與貴金屬直接掛鉤的“貨幣符號”,也自然就為通貨膨脹埋下了禍根。儘管中年男子已經對本國在戰爭當中的貨幣貶值有所預料,但他卻萬萬沒想到情況竟會惡劣到如此程度:大戰前一個普通俄國工人的月收入至多不超過6個盧布,而這才僅僅過了半年多的時間就糜爛致斯!擁有大量外來物資輸入的首都聖彼得堡尚且如此,國內的其他地方又該是怎樣的一番景象?一時間,中年男子思緒急劇翻湧,連吃到口中的黃油味道都感覺不出來了。
老者用枯瘦的手掌將紙鈔收入櫃中,慨然嘆了口氣道:“既然你們願意付錢,也就證明兩位不是那些秘密警察了。實際上,有這些無孔不入的傢伙們在,首都又哪裡會出現什麼起義動亂?現在契卡什大街之所以會變成現在這個冷清的像是墓地的局面,完全是因為大家的生意都做不下去了的緣故!”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中年男子停下了對面包的咀嚼,語氣沉重地問道。
凜冽呼嘯的寒風中,老者壓低了聲音,用只能是他們三人聽到的話說道:“你們有半年多被隔離在喀琅施塔得島上,不知道這裡的情況也屬正常。實際上,在戰爭剛爆發的前幾個月裡,雖然前線一直沒有什麼的勝利訊息,反倒是有各種軍隊慘敗的流言在城中流傳,但市面上的物價都還能勉強維持在一個我們所能夠接受的水平。不時有囤積貨物的商人被查出,地下黑市的活動也只能隱藏在暗處。然而自從10月起,這一局面卻是在短短一個月內被徹底顛覆了。”
“自從十月起,包括麵粉、蔬菜、肉禽、油鹽、布料、煤炭、棉花等生活物資,似乎都被一個看不見的黑洞給吸走了。我們被迫以一個此前所難以想象的極高價格購入貨源,然後再以更高的價格售出;而更為令人恐懼的是,這輪物價上漲的勢頭根本沒有停止的趨勢!大量經營者承受不住原料價格的猛烈飆升而紛紛倒閉,取而代之的是地下黑市幾近公開化的交易;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