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一出口,就已是聲震全場,在長街上靜靜的迴盪著,將數千人都震得噤若寒蟬。
圍觀眾大多都認不出金印上的四個古篆文字,可是,聽到是御賜之物,又被邵時雍的魄力所感染,眾人也都是氣沮,再不復先前的勢頭。
這是一個皇權至上的時代,儘管在朝堂上主事的是士大夫,但真正深入人心的,卻依然是皇家的威嚴。
劉同壽在心中略略感慨,然後迎著數千道擔憂的目光,以及那幾張得意中帶著猙獰的面孔,他手中玉如意輕擺,淡淡說道:“你說跪就跪,那我多沒面子啊?”
“哈,”邵時雍怒極反笑:“死到臨頭還不自知,謝巡按,按照大明律,對御賜之物不敬,不奉號令,該當何罪?”
謝蘭暴喝有聲:“如此大不敬之人,罪當凌遲!”
“馮知縣,你還要保他嗎?想想清楚啊!”王知縣也趁機向馮維世施壓,他要把先前丟的面子找回來。
馮維世瞠目不語,心中只是叫苦不迭。
邵時雍把這麼要命的東西帶出來,讓他很意外,可他更意外的是,劉同壽居然用這麼強硬的姿態應對。不想弱了勢頭沒關係,可你好歹也敷衍一下,找些方外之人不施俗禮之類的藉口啊?
他不相信小道士不知道那金印代表的意義,以及他強硬回絕的後果。皇上是個愛面子的人,就算是犯了錯,他都要一錯到底,或者委過於人,現在劉同壽對他御賜的金印表示不屑,就是折皇上的面子啊!
他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做什麼,才能挽回局勢,本心來講,他已經預見到黑暗的未來了。訊息傳到京城,邵元節吹風,龍顏大怒,小道士進京之行夭折,降罪……
他眼前直髮黑,強撐著才沒有暈倒。
小道士很神奇不假,但眼下的局勢,除非他那個神仙師父跑去京城顯個靈,把皇上給鎮住,否則做什麼也抓瞎啊,哪怕他憑空飛起來也是一樣!
劉同壽沒飛,他只是很委屈的說道:“怎麼就大不敬,他自己也說了,他這印是統轄羽門弟子用的,本來也管不到我身上啊。”
“你難道不是道士嗎?”謝亙大聲咆哮著,一張老臉都氣得扭曲了。
“當然不是啊。”劉同壽兩手一攤。
“……指鹿為馬,指鹿為馬啊!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你以為這樣就能矇混過關嗎?”謝蘭總算找到機會,把對自己的斥責原物奉還了,長江後浪推前浪,跟劉同壽比說瞎話,他還差得遠呢。
“怎麼就是指鹿為馬呢?我真的不是道士啊。”劉同壽慢條斯理的說道:“士農工商,我大明是很講究傳統的,什麼身份,對應什麼戶籍,想做道士和尚,也不是挽個髮髻,或者把腦袋剃光了就行了的,對吧?”
“……”謝蘭等人一時答不出話來,不過心裡卻都有了種不祥的預感。馮維世精神一振,猛地抬起頭來,而對面的柴德美則是眉頭緊皺,苦苦的思索著。至於圍觀眾,大多已經徹底糊塗了。
正如劉同壽所說,明朝的戶籍的劃分是很嚴格且詳細的,不但有區域性的劃分,而且還會根據職業的不同,加以詳分,並以此決定人的社會地位。
想有所改變,科舉是最光明的出路,不過並不唯一。其實入僧道之籍,也是個解決辦法。
在這個時代,道士和尚的待遇基本上相當於秀才,他們出門也不用路引,並且免徭役和人頭稅。若是能攀附上權貴,還有機會用詭寄的法子,把寺田、觀田的稅賦也一起免了,比如謝家和國慶寺的關係就是如此。
因為有這些優惠政策,所以,朝廷對僧道的控制也很嚴,具體體現就在度牒的發放上。沒有點後臺背景,想順順當當的入籍可不是件容易事。
在劉同壽穿越之前,紫陽觀有什麼地位嗎?答案當然是沒有,小道士原本就是個被老道士收養的棄嬰,準確來說,他連戶籍都沒有,是個地地道道的黑戶!連民籍都沒入,更高一等的道籍還用說嗎?
“本來我不想說的,可你們一定要逼我……”劉同壽唉聲嘆氣的說著,然後突然往人群中指了指:“唉,黃班頭,你給大夥兒說說吧。”
上虞的衙役們都散在人群中維持秩序,黃班頭也不例外。他排眾而出,一臉自豪的宣講道:“小仙師說的沒錯,他確實沒有入道籍,不信的話,各位可以去籍簿中查證……”
說起來,這件事還是他最先發覺的,契機就是那場徵地事件。他原本是打算用這個理由把劉同壽當做黑戶抓起來,然後趁機宣佈紫陽觀無主,直接歸公的。誰想到氣勢洶洶的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