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沒幾天,他就收到了朝廷設定了浙江巡撫,總督全省軍政,全力備倭剿寇的訊息。
他不知道這會給大明,給雙嶼帶去怎樣的變化,他關心的是親人們的處境會不會惡化。
為此,啞叔也是勸了他好幾次,說:即便沒有他的計劃,夫人那邊也會報復,兩邊的新仇舊怨都是極深,早已經無法化解了。用鐵血手段,給那些眼高於頂的官宦世家一個警示,也有敲山震虎的作用。
劉同壽沒有就此安心,但他肩上的責任卻變得更重了,與這個時代的羈絆也更深了。再不復最初時那種遊戲人間,玩賞隨興的心態。
他要儘快掌握權力。構建勢力,以此來保護那些愛他,和他愛的人,讓其平安喜樂,遠離傷害。實現目標的第一步,當然就是入宮見駕,忽悠皇帝了。
可是,就在最開始這一步上,他還沒開始,就已經遭受了重大挫折。
他是小年那天到的京城。按說聖旨召見。多少應該有個官員或者宦官之類的來迎一迎,說明一下情況,順利的話,還能從對方那裡瞭解到更近一步的細節,比如皇帝最近心情如何。有什麼忌諱之類的。至不濟,也要安排個住處,以方便隨時召見啊——記住哦!
可惜,什麼都沒有。
除了進城門時還算順利之外,劉同壽將禮部、鴻臚寺、太常寺、通政司,乃至紫禁城轉了個遍,卻處處碰壁,絲毫不得要領。
宮城的宿衛倒還客氣,禮部那些衙門的態度就惡劣得多了。對他的問題。冷著臉,**的回應以‘不知道’;他一轉身,身後就會傳來一陣肆無忌憚的冷嘲熱諷,彷彿這些人都跟他有殺父之仇似的。
劉同壽知道這是什麼緣故,士大夫對道士方士的不屑是其一,朝野輿論將謝、柴兩家的滅門之禍歸咎於他。也是很重要的原因。
其實,以江南按察司和錦衣衛的調查結果來分析,劉同壽是清白的,紹興、寧波諸府的民間輿論也是如此,但這些都阻止不了士大夫們歸罪於劉同壽。
無論什麼理由,無視士民之別,煽動民眾對抗士紳,都是滔天的大罪!儒家最重視的就是綱理倫常,這上下之分是無論如何也亂不得的。
謝家與東山鎮的糾紛起源如何,到底誰理虧,這都不重要,就算謝家真的徇私枉法,強搶土地,也自有朝中的清正之人會為民做主。
也許這位青天大老爺當時不會出現,短期內也不會現身,但真相就是真相,哪怕滄海桑田,海枯石爛,當事人都已作古。但總有一天會水落石出,還他們一個公道的,那些小民要做的,無非是忍一忍,等一等罷了,怎麼就忍不得,等不及呢?
這分明是不相信朝廷嘛!
再加上有那位謝侍郎在其中攪風搞雨,四處哭訴,京中計程車人倒有一多半起了敵愾之心,一有機會,就琢磨著給劉同壽找點不自在。
這些傢伙雖然煩人,倒沒有出乎劉同壽的預料。他也沒指望自己能人見人愛,花見花開,想要博取士林的歡心,循規蹈矩是必須的,功名也是同樣,這倆他哪個都不沾邊,怎麼可能跟有希望一門兩閣老的謝家媲美?
讓他煩心的是宮裡沒動靜。
要說這喜怒無常的人就是難伺候,先前火燒火燎的召自己來,結果自己披星戴月的趕過來了,卻沒下文了。他不相信嘉靖不知道自己已經到了,現在這種冷處理的待遇,只能說明一件事,那就是陶仲文搶了先,已經把他擠在外圍了。
知道也沒辦法,對方佔盡了天時、地利與人和,進京時迎接的排場就已是天壤之別,之後的待遇更是沒法比。都是來驅鬼的,人家已經搞得風生水起了,劉同壽卻連現場還沒勘探過呢,隨著時間的推移,差距只會越來越大。
等到陶某人徹底擺平了這件事,說不定嘉靖已經把他這個上虞小仙師徹底丟在腦後了。
沒辦法,這就是京城,對劉同壽來說,完完全全就是客場,充斥著的,只有敵視和漠然。身遭盡是喜慶的氣氛,劉同壽卻壓根融入不進去。
因為是除夕夜,楚楚也換了一身新衣,火紅的狐皮裘衣,將小臉映得霜雪般白淨,嫵媚婉轉,嬌俏動人。不過,她手裡卻舉著一串紅彤彤的冰糖葫蘆,連吃帶舔,津津有味,與街頭頑童相彷彿,很是有些不搭調的感覺。
劉同壽一路上話不多,女孩有些擔心,她輕輕扯了扯劉同壽的衣袖,嬌怯怯的說道:“壽哥,不然,咱們還是回上虞吧。”
兩人出來是散心的,劉同壽不想壞了女孩的興致,他強打精神笑了笑:“怎麼?京城不好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