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精巧的月洞門似架子床,上面已鋪了一條暗紅華絲棉被一條同質的青色棉被。儀華一上了床,就睡到了床裡邊的紅絲被裡,被子頭放著湯婆子,剛睡進去就是一股暖暖的氣息裹住全身,好不舒服。
這樣的暖臥軟枕,儀華以為自己很快會入睡,畢竟趕了一個多月的路,可終究怎麼也睡不著,雜念頗多:一會兒想太子若真有意外,皇位下任繼承者也不會落在任何一位藩王身上,她應該按周王妃的意思從旁相勸;一會兒又想身為皇子沒有一個無奪嫡之心,若她真直言相勸,朱棣未必會聽取她的話,甚至還可能因此而埋怨她……
總之腦中轉過無數個念頭,卻都難取捨。
儀華這一想,思緒攪得更亂了,也不再躺著了,穿著一件紅綾短襖子,裸著雙足,踏著睡鞋,就往外間走。才心神不屬地走了兩步,聽到一陣沉緩的腳步聲,她抬起頭,正是剛沐浴完的朱棣。
“怎麼這樣就往外走?”朱棣籠起眉頭盯著儀華一雙裸足。
儀華心頭一跳,下意識地往回挪了幾步,語塞道:“沒……就是……”說時看見朱棣同樣赤著雙腳踏著鞋,也僅披了一件棉袍在裡衣外,一頭溼漉漉的黑髮正散在肩頭,未乾的水珠順著發顛往地上氈毯滴,她心下忽然一動,已扯了牆角下盤架子上的棉巾,走了上去:“就是讓盼夏備個燻爐來,你夜裡洗頭不易幹,這帶了溼氣睡一晚上,明一早準頭疼。”
說話間,讓朱棣坐在床沿上,用棉巾給他裹了溼發,又揚聲喚了盼夏備了燻爐。
一時,朱棣頭枕著儀華腿間,已半乾的長髮披在床沿邊上的矮几上,閉眼由著儀華為他梳理髮絲。當柔嫩的指腹一下一下地自頭間滑下,那輕柔的力道好像也一點一點的滑進心頭,他終忍不住睜開眼,想看一眼為他梳理髮絲的女子。
是時光線很暗,屋子裡只有一盞小燈,發著昏黃的微光,淡籠著她微顰的眉眼。
“馮氏(周王妃)對你說了什麼?”朱棣摒去那抹欲撫平她眉眼的心念,問道。
儀華猶自思量間,忽聽見朱棣這樣問,很是驚訝了一下,方掀了唇,含著一絲淺淺的笑容道:“應該沒什麼,就是五弟妹擔心五弟,臣妾多勸了幾句。”
朱棣想起胞弟的事,目中暖意一消,聲音頓時冷了下來:“勸?由著馮氏傷心算了,讓他也看看!”一說火氣瞬間上來,薄怒道:“被關了兩年,還不知長進!這次才被放出來,就自請命攪進東宮裡去,他以為學了醫術,還真就當自己是懸壺濟世的大夫,也不想想萬一有失,他這王位還保不保得住!”
竟然是周王主動請命,難怪周王妃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還對她說了那些……
這太子不過是因為去了一趟秦王的封地後染病,朱元璋就一怒之下關押了秦王……如今周王是參與到太子治病中去,萬一太子真到了那一步,朱元璋再次遷怒的話……還有若被有心人拿這件事去做文章,作為一母同胞的朱棣怕是也得沾一身腥!
“王爺!”想到這些,儀華禁不住低呼一聲。
朱棣看了儀華一眼,就明白她大致想對了方向,心裡有些意外她對這些事的敏感,又有些說不清的欣賞在裡面。待注意到她擔憂的看著自己,不由想起她自嫁過來以後,大多時候都在擔驚受怕,心中生起幾許愧意。
愧意一生,怒意便淡。
朱棣驟然伸手,握了握儀華停在額頭的柔荑,放在胸堂上把玩,閉眼道:“還是那句話,你別多思多慮。不論什麼事,總有我先擔著。”
不論什麼事,總有我先擔著——這樣隨口的一句話,她卻覺得比任何情話真實,甚至猶比他應只有她一人時心悸。這一刻她想,也許她內心深處真真渴望的,只是一個港灣,一個能找到歸屬的港灣。
心緒恍惚的一瞬,朱棣突然放開她的手,翻身坐起,道:“明日還要進宮請安,安置吧。”語畢,喚了侍人進屋收拾。
須臾,屋子裡陷入一片黑暗中,人也在這黑暗中感官無限的放大。
儀華仍無睡意,即使疲乏已在全身叫。
不一會兒,枕邊傳來平穩的呼吸聲,她訝然,朱棣竟這麼快睡著了。
向右扭頭,睜著眼睛看了半晌,才適應了眼前的黑暗,看清了朱棣入睡的樣子。
果真是睡著了,她心中暗道,遂重閉了眼睛,也打算轉回頭睡去。卻不及動作,一隻炙燙的手臂忽然伸進她的被子裡,微微一用力,她全不然反應間,人已進了另一個被子下,入了他的懷中。
“別折騰了,睡了。”